2018年4月24日 星期二

莊子第31章漁夫-4

莊子第31章漁夫-4


孔子愀然而嘆,再拜而起,曰:「丘再逐於魯,削蹟於衛,伐樹於宋,圍於陳蔡。丘不知所失,而離此四謗者何也?」


客淒然變容曰:「甚矣,子之難悟也!人有畏影惡蹟而去之走者,舉足愈數而蹟愈多,走愈疾而影不離身,自以為尚遲,疾走不休,絕力而死。不知處陰以休影,處靜以息蹟,愚亦甚矣!子審仁義之間,察同異之際,觀動靜之變,適受與之度,理好惡之情,和喜怒之節,而幾於不免矣。謹修而身,慎守其真,還以物與人,則無所累矣。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,不亦外乎!」


孔子愀然曰:「請問何謂真?」


客曰:「真者,精誠之至也。不精不誠,不能動人。故強哭者,雖悲不哀,強怒者,雖嚴不屯,強親者,雖笑不和。真悲無聲而哀,真怒未發而威,真親未笑而和。真在內者,神動於外,是所以貴真也。其用於人理也,事親則慈孝,事君則忠貞,飲酒則歡樂,處喪則悲哀。忠貞以功為主,飲酒以樂為主,處喪以哀為主,事親以適為主。功成之美,無一其蹟矣;事親以適,不論所以矣;飲酒以樂,不選其具矣;處喪以哀,無問其禮矣。禮者,世俗之所為也;真者,所以受於天也,自然不可易也。故聖人法天貴真,不拘於俗。愚者反此。不能法天而恤於人,不知貴真,祿祿而受變於俗,故不足。惜哉,子之蚤湛於人偽,而晚聞大道也!」


註:


1.離:即罹,遭也。    2.數:借為速。


3.還以物與人:人與物各還歸自然。


4.功成之美,無一其迹:功績的完美,不拘於一定途徑。


5.祿祿:隨從之貌。


譯:


孔子淒涼悲傷地長聲嘆息,再次行禮后站起身来,說:「我在魯國兩次受到冷遇,在衛國被鏟削掉所有的足迹,在宋國遭受砍掉坐蔭之樹的羞辱,又被久久圍在陳國、蔡國之間。我不知道我有什麼過失,遭到這樣四次詆毁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呢?」


漁父悲憫地改變面容說:「你實在是難于醒悟啊!有人害怕自己的身影、厭惡自己的足迹,想要避離而逃跑開去,舉步越頻繁足迹就越多,跑得越來越快而影子却總不離身,自以為還跑得慢了,于是快速奔跑而不休止,終于用盡力氣而死去。不懂得停留在陰暗處就會使影子自然消失,停留在静止狀態就會使足迹不復存在,這也實在是太愚蠢了!你仔細推究仁義的道理,考察事物同異的區别,觀察動靜的變化,掌握取舍的分寸,疏通好惡情感,調諧喜怒的節度,却幾乎不能免于災禍。認真修養你的身心,謹慎地保持你的真性,把身外之物還與他人,那麼也就没有什麼拘系和累贅了。如今你不修養自身反而要求他人,這不是本末顛倒了嗎?」


孔子淒涼悲傷地說:「請問什麼叫做真?」


漁父回答:「所謂真,就是精誠的極點。不精不誠,不能感動人。所以,勉强啼哭的人雖然外表悲痛其實并不哀傷,勉强發怒的人雖然外表嚴厲其實并不威嚴,勉强親熱的人雖然笑容满面其實并不和善。真正的悲痛没有哭聲而哀傷,真正的怒氣未曾發作而威嚴,真正的親熱未曾含笑而和善。自然的真性存在于内心,神情的表露流于外在,這就是看重真情本性的原因。將上述道理用于人倫關係,侍奉双親就會慈善孝顺,輔助國君就會忠貞不渝,飲酒就會舒心樂意,居喪就會悲痛哀傷。忠貞以建功為主旨,飲酒以歡樂為主旨,居喪以致哀為主旨,侍奉雙親以適意為主旨。功業與成就目的在于達到圓滿美好,因而不必拘于一個軌迹;侍奉雙親目的在于達到適意,因而不必考慮使用什麼方法;飲酒目的在于達到歡樂,没有必要選用就餐的器具;居喪目的在于致以哀傷,不必過問規範禮儀。禮儀,是世俗人的行為;純真,却是禀受于自然,出自自然因而也就不可改變。所以聖哲的人總是效法自然看重本真,不受世俗的拘系。愚昧的人則剛好與此相反。不能效法自然而憂慮世人,不知道珍惜真情本性,庸庸碌碌地在流俗中承受着變化,因此總是不知滿足。可惜啊,你過早地沉溺于世俗的偽詐而很晚才聽聞大道。」


流沙河譯:


孔子愁眉苦臉,大聲長嘆,又再三的作揖行禮表示道歉,說:「我在咱們魯國,受國王冷遇,兩次辭職出走。到宋國去傳授古禮,官方不給課堂,只好在樹下演。古禮一演完,官方叫人把樹砍了。又到衛國演說,被官方驅逐出境。停過車的地方被鏟了地皮,說那上面有我的腳印,所謂劣蹟!應聘到楚國去,路經陳、蔡兩國的交界地,又被民兵圍困七天七夜,差點餓死。受這四次誹謗打擊,我到底哪點錯了呀,我不明白。天哪,這是為什麼?為什麼?」


漁夫嚴肅的批評說:「你要提高認識水準,恐怕太難啦。有個怪人,害怕自己的影子,厭惡自己的腳蹟,在曠野裡東逃西奔。跑得再怏,影子還是甩不掉。跨得愈急,腳蹟反而愈頻密。他以為問題在速度,便加速逃奔,愈跑愈快,不肯休息,終於心臟破裂而死。他就是不曉得到樹蔭下便能息影,安靜躺著便能絕蹟。這點常識都不懂,太蠢啦。你呢,熟仁義的內涵,劃清是非的界限,觀察局勢的變化,掌握取捨的分寸,分析愛憎的理由,控制喜怒的程度,如此勤快,差一點就要累死啦!奉勸你謹慎些,惜疼自己的健康,守好自己的真性。社會的問題讓社會解決,何必你解決。別人的包袱讓別人背,何必你背。該撒手不管的快撒手不管吧,該退還不背的快退還不背吧,這樣就鬆弛啦。你不顧自己的健康和真性,倒怪別人誹謗打擊,不嫌離題太遠了嗎?」


孔子愁苦的說:「請問真性。」


漁夫說:「人性的花朵,最純洁最誠實,便是真性,不純潔不誠實,不可能感動人。所以,假哭的人有悲臉無哀聲,假怒的人有嚴貌無威態,假愛的人有笑容無和氣。真悲縱然無聲也哀,真怒縱然不發也威,真愛縱然未笑也和。內心純潔誠實,外表映照出來,使人感動,這便是真性的可貴之處。你不是要理順人際關係嗎?真性體現於人際關係,侍候父母便是孝順,侍候君王便是忠貞,飲酒便是歡樂,居喪便是悲哀。侍候父母以舒暢為主,侍候君王以功勞為主,飲酒以快樂為主,居喪以哀慟為主。只要效果好,方式不妨多樣,侍候父母心舒體暢了就好,不在乎錢多錢少。侍候君王功勞落實了就好,不在乎官大官小,飲酒快樂了就好,不在乎規格高低。居喪哀慟了就好,不在乎禮儀繁簡。禮儀是人為的,多變的。真性是天賦的,自然形成不變的。所以聖人效法自然,尊重真性,而不受世俗的拘束。蠢人相反,不去效法自然,而去迎合社會潮流,不去尊重真性,而去跟著俗禮變來變去,累死累活,到頭來仍然精神空虛。可惜了,可惜了,你呀,沉溺於人偽大早了,而踏上大道呢,唉,又太晚了!」

莊子第31章 渔父-3

莊子第31章 渔父-3


「且(ㄑㄧㄝˇ)人(ㄖㄣˊ)有(ㄧㄡˇ)八(ㄅㄚ)疵(ㄘ),事(ㄕˋ)有(ㄧㄡˇ)四(ㄙˋ)患(ㄏㄨㄢˋ),不(ㄅㄨˋ)可(ㄎㄜˇ)不(ㄅㄨˊ)察(ㄔㄚˊ)也(ㄧㄝˇ)。


非(ㄈㄟ)其(ㄑㄧˊ)事(ㄕˋ)而(ㄦˊ)事(ㄕˋ)之(ㄓ),謂(ㄨㄟˋ)之(ㄓ)摠(ㄗㄨㄥˇ);莫(ㄇㄛˋ)之(ㄓ)顧(ㄍㄨˋ)而(ㄦˊ)進(ㄐㄧㄣˋ)之(ㄓ),謂(ㄨㄟˋ)之(ㄓ)佞(ㄋㄧㄥˋ);
希(ㄒㄧ)意(ㄧˋ)道(ㄉㄠˋ)言(ㄧㄢˊ),謂(ㄨㄟˋ)之(ㄓ)諂(ㄔㄢˇ);不(ㄅㄨˋ)擇(ㄗㄜˊ)是(ㄕˋ)非(ㄈㄟ)而(ㄦˊ)言(ㄧㄢˊ),謂(ㄨㄟˋ)之(ㄓ)諛(ㄩˊ);好(ㄏㄠˇ)言(ㄧㄢˊ)人(ㄖㄣˊ)之(ㄓ)惡(ㄜˋ),謂(ㄨㄟˋ)之(ㄓ)讒(ㄔㄢˊ);析(ㄒㄧ)交(ㄐㄧㄠ)離(ㄌㄧˊ)親(ㄑㄧㄣ),謂(ㄨㄟˋ)之(ㄓ)賊(ㄗㄟˊ);稱(ㄔㄥ)譽(ㄩˋ)詐(ㄓㄚˋ)偽(ㄨㄟˋ)以(ㄧˇ)敗(ㄅㄞˋ)惡(ㄜˋ)人(ㄖㄣˊ),謂(ㄨㄟˋ)之(ㄓ)慝(ㄋㄧˋ);不(ㄅㄨˋ)擇(ㄗㄜˊ)善(ㄕㄢˋ)否(ㄈㄡˇ),兩(ㄌㄧㄤˇ)容(ㄖㄨㄥˊ)頰(ㄐㄧㄚˊ)適(ㄕˋ),偷(ㄊㄡ)拔(ㄅㄚˊ)其(ㄑㄧˊ)所(ㄙㄨㄛˇ)慾(ㄩˋ),謂(ㄨㄟˋ)之(ㄓ)險(ㄒㄧㄢˇ)。


此(ㄘˇ)八(ㄅㄚ)疵(ㄘ)者(ㄓㄜˇ),外(ㄨㄞˋ)以(ㄧˇ)亂(ㄌㄨㄢˋ)人(ㄖㄣˊ),內(ㄋㄟˋ)以(ㄧˇ)傷(ㄕㄤ)身(ㄕㄣ),君(ㄐㄩㄣ)子(ㄗˇ)不(ㄅㄨˋ)友(ㄧㄡˇ),明(ㄇㄧㄥˊ)君(ㄐㄩㄣ)不(ㄅㄨˋ)臣(ㄔㄣˊ)。


所(ㄙㄨㄛˇ)謂(ㄨㄟˋ)四(ㄙˋ)患(ㄏㄨㄢˋ)者(ㄓㄜˇ):好(ㄏㄠˇ)經(ㄐㄧㄥ)大(ㄉㄚˋ)事(ㄕˋ),變(ㄅㄧㄢˋ)更(ㄍㄥ)易(ㄧˋ)常(ㄔㄤˊ),以(ㄧˇ)掛(ㄍㄨㄚˋ)功(ㄍㄨㄥ)名(ㄇㄧㄥˊ),謂(ㄨㄟˋ)之(ㄓ)叨(ㄊㄠ);專(ㄓㄨㄢ)知(ㄓ)擅(ㄕㄢˋ)事(ㄕˋ),侵(ㄑㄧㄣ)人(ㄖㄣˊ)自(ㄗˋ)用(ㄩㄥˋ),謂(ㄨㄟˋ)之(ㄓ)貪(ㄊㄢ);見(ㄐㄧㄢˋ)過(ㄍㄨㄛˋ)不(ㄅㄨˋ)更(ㄍㄥ),聞(ㄨㄣˊ)諫(ㄐㄧㄢˋ)愈(ㄩˋ)甚(ㄕㄣˋ),謂(ㄨㄟˋ)之(ㄓ)很(ㄏㄣˇ);人(ㄖㄣˊ)同(ㄊㄨㄥˊ)於(ㄩˊ)己(ㄐㄧˇ)則(ㄗㄜˊ)可(ㄎㄜˇ),不(ㄅㄨˋ)同(ㄊㄨㄥˊ)於(ㄩˊ)己(ㄐㄧˇ),雖(ㄙㄨㄟ)善(ㄕㄢˋ)不(ㄅㄨˋ)善(ㄕㄢˋ),謂(ㄨㄟˋ)之(ㄓ)矜(ㄐㄧㄣ)。


此(ㄘˇ)四(ㄙˋ)患(ㄏㄨㄢˋ)也(ㄧㄝˇ)。能(ㄋㄥˊ)去(ㄑㄩˋ)八(ㄅㄚ)疵(ㄘ),無(ㄨˊ)行(ㄒㄧㄥˋ)四(ㄙˋ)患(ㄏㄨㄢˋ),而(ㄦˊ)始(ㄕˇ)可(ㄎㄜˇ)教(ㄐㄧㄠˋ)已(ㄧˇ)。 」


註:


1.摠:濫也。     


2.兩容頰適:頰,兼也。指善惡兩容均感適意。


3.偷拔:盜也。       


4.叨:指饕。


5.很:言不聽從。


譯:


「而且人有八種毛病,事有四種禍患,不可不清醒明察。


不是自己職分以内的事也兜着去做,叫做摠;没人理會也說個没完,叫做佞;迎合對方順引話意,叫做諂;不辨是非巴结奉承,叫做諛;喜歡背地說人壞話,叫做讒;離間故交挑撥親友,叫做賊;稱譽偽詐敗壞他人,叫做慝;不分善惡美丑,好壞兼容而臉色隨應相適,暗暗攫取合于己意的東西,叫做險。


有這八種毛病的人,外能迷亂他人,内則傷害自身,因而有道德修養的人不和他們交往,聖明的君主不以他們為臣。


所謂四患。


喜歡管理國家大事,隨意變更常規常態,用以釣取功名,稱作貪得無厭(叨);


自恃聰明專行獨斷,侵害他人剛愎自用,稱作利欲薰心(貪);


知過不改,聽到勸說却越錯越多,稱作犟頭犟腦(很);


跟自己相同就認可,跟自己不同即使是好的也認為不好,稱作自負矜誇(矜)。


這就是四種禍患。能够清除八種毛病,不再推行四種禍患,方才可以教育。」


流沙河譯:


漁夫又說:「咱們還得談談人事。人有八病,事有四害,不弄清楚可不行呢。哪八病?


不該自己做,硬要爭著做,所謂手杆長。


長官翻白眼,還要去囉唆,所謂臉皮厚。


揣摸對方心思,迎合對方口味,所謂獻媚態。


黑的說白,瞎眼歌德,所謂灌米湯。


到處說人壞話,所謂嘴巴臭。


挑撥離間,制造矛盾,所謂屁眼黑。


當面唱贊歌,背後放暗箭,弄垮對方,所謂搞詭計。


八方拉關係,兩面討光生,從中漁利,所謂耍滑頭。


八病的患者,外損人,內損己,為君子所不齒,為明王所不用。


哪四害?


踢開常識,打破常規,大轟大擂辦大事,所謂立功,就是撈利。


照我說的辦,你們少管,狗攬三堆屎,所謂負責,就是爭權。


搞錯了,不糾正,咬牙切齒聽批評,所謂堅定,就是兇狠。


舉手贊成,好人好人,敢持異見,壞蛋壞蛋,所謂英明,就是傲慢。


八病免疫了,四害斷根了,方能提高認識水準,有所進步。」

莊子第31章 渔父-2

莊子第31章 渔父-2


客(ㄎㄜˋ)曰(ㄩㄝ):「同(ㄊㄨㄥˊ)類(ㄌㄟˋ)相(ㄒㄧㄤ)從(ㄘㄨㄥˊ),同(ㄊㄨㄥˊ)聲(ㄕㄥ)相(ㄒㄧㄤ)應(ㄧㄥˋ),固(ㄍㄨˋ)天(ㄊㄧㄢ)之(ㄓ)理(ㄌㄧˇ)也(ㄧㄝˇ)。吾(ㄨˊ)請(ㄑㄧㄥˇ)釋(ㄕˋ)吾(ㄨˊ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有(ㄧㄡˇ),而(ㄦˊ)經(ㄐㄧㄥ)子(ㄗˇ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以(ㄧˇ)。子(ㄗˇ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以(ㄧˇ)者(ㄓㄜˇ),人(ㄖㄣˊ)事(ㄕˋ)也(ㄧㄝˇ)。天(ㄊㄧㄢ)子(ㄗˇ)諸(ㄓㄨ)侯(ㄏㄡˊ)大(ㄉㄞˋ)夫(ㄈㄨ)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,此(ㄘˇ)四(ㄙˋ)者(ㄓㄜˇ)自(ㄗˋ)正(ㄓㄥˋ),治(ㄓˋ)之(ㄓ)美(ㄇㄟˇ)也(ㄧㄝˇ);四(ㄙˋ)者(ㄓㄜˇ)離(ㄌㄧˊ)位(ㄨㄟˋ)而(ㄦˊ)亂(ㄌㄨㄢˋ)莫(ㄇㄛˋ)大(ㄉㄚˋ)焉(ㄧㄢ)。官(ㄍㄨㄢ)治(ㄓˋ)其(ㄑㄧˊ)職(ㄓˊ),人(ㄖㄣˊ)憂(ㄧㄡ)其(ㄑㄧˊ)事(ㄕˋ),乃(ㄋㄞˇ)無(ㄨˊ)所(ㄙㄨㄛˇ)陵(ㄌㄧㄥˊ)。故(ㄍㄨˋ)田(ㄊㄧㄢˊ)荒(ㄏㄨㄤ)室(ㄕˋ)露(ㄌㄨˋ),衣(ㄧ)食(ㄕˊ)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,徵(ㄓㄥ)賦(ㄈㄨˋ)不(ㄅㄨˋ)屬(ㄕㄨˇ),妻(ㄑㄧ)妾(ㄑㄧㄝˋ)不(ㄅㄨˋ)和(ㄏㄜˊ),長(ㄓㄤˇ)少(ㄕㄠˇ)無(ㄨˊ)序(ㄒㄩˋ),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之(ㄓ)憂(ㄧㄡ)也(ㄧㄝˇ);能(ㄋㄥˊ)不(ㄅㄨˋ)勝(ㄕㄥ)任(ㄖㄣˋ),官(ㄍㄨㄢ)事(ㄕˋ)不(ㄅㄨˊ)治(ㄓˋ),行(ㄒㄧㄥˊ)不(ㄅㄨˋ)清(ㄑㄧㄥ)白(ㄅㄞˊ),群(ㄑㄩㄣˊ)下(ㄒㄧㄚˋ)荒(ㄏㄨㄤ)怠(ㄉㄞˋ),功(ㄍㄨㄥ)美(ㄇㄟˇ)不(ㄅㄨˋ)有(ㄧㄡˇ),爵(ㄐㄩㄝˊ)祿(ㄌㄨˋ)不(ㄅㄨˋ)持(ㄔˊ),大(ㄉㄞˋ)夫(ㄈㄨ)之(ㄓ)憂(ㄧㄡ)也(ㄧㄝˇ);廷(ㄊㄧㄥˊ)無(ㄨˊ)忠(ㄓㄨㄥ)臣(ㄔㄣˊ),國(ㄍㄨㄛˊ)家(ㄐㄧㄚ)昏(ㄏㄨㄣ)亂(ㄌㄨㄢˋ),工(ㄍㄨㄥ)技(ㄐㄧˋ)不(ㄅㄨˋ)巧(ㄑㄧㄠˇ),貢(ㄍㄨㄥˋ)職(ㄓˊ)不(ㄅㄨˋ)美(ㄇㄟˇ),春(ㄔㄨㄣ)秋(ㄑㄧㄡ)後(ㄏㄡˋ)倫(ㄌㄨㄣˊ),不(ㄅㄨˋ)順(ㄕㄨㄣˋ)天(ㄊㄧㄢ)子(ㄗˇ),諸(ㄓㄨ)侯(ㄏㄡˊ)之(ㄓ)憂(ㄧㄡ)也(ㄧㄝˇ);陰(ㄧㄣ)陽(ㄧㄤˊ)不(ㄅㄨˋ)和(ㄏㄜˊ),寒(ㄏㄢˊ)暑(ㄕㄨˇ)不(ㄅㄨˋ)時(ㄕˊ),以(ㄧˇ)傷(ㄕㄤ)庶(ㄕㄨˋ)物(ㄨˋ),諸(ㄓㄨ)侯(ㄏㄡˊ)暴(ㄅㄠˋ)亂(ㄌㄨㄢˋ),擅(ㄕㄢˋ)相(ㄒㄧㄤ)攘(ㄖㄤˊ)伐(ㄈㄚ),以(ㄧˇ)殘(ㄘㄢˊ)民(ㄇㄧㄣˊ)人(ㄖㄣˊ),禮(ㄌㄧˇ)樂(ㄌㄜˋ)不(ㄅㄨˋ)節(ㄐㄧㄝˊ),財(ㄘㄞˊ)用(ㄩㄥˋ)窮(ㄑㄩㄥˊ)匮(ㄎㄨㄟˋ),人(ㄖㄣˊ)倫(ㄌㄨㄣˊ)不(ㄅㄨˋ)飭(ㄔˋ),百(ㄅㄞˇ)姓(ㄒㄧㄥˋ)淫(ㄧㄣˊ)亂(ㄌㄨㄢˋ),天(ㄊㄧㄢ)子(ㄗˇ)有(ㄧㄡˇ)司(ㄙ)之(ㄓ)憂(ㄧㄡ)也(ㄧㄝˇ)。


今(ㄐㄧㄣ)子(ㄗˇ)既(ㄐㄧˋ)上(ㄕㄤˋ)無(ㄨˊ)君(ㄐㄩㄣ)侯(ㄏㄡˊ)有(ㄧㄡˇ)司(ㄙ)之(ㄓ)勢(ㄕˋ),而(ㄦˊ)下(ㄒㄧㄚˋ)無(ㄨˊ)大(ㄉㄚˋ)臣(ㄔㄣˊ)職(ㄓˊ)事(ㄕˋ)之(ㄓ)官(ㄍㄨㄢ),而(ㄦˊ)擅(ㄕㄢˋ)飾(ㄕˋ)禮(ㄌㄧˇ)樂(ㄩㄝˋ),選(ㄒㄩㄢˇ)人(ㄖㄣˊ)倫(ㄌㄨㄣˊ),以(ㄧˇ)化(ㄏㄨㄚˋ)齊(ㄑㄧˊ)民(ㄇㄧㄣˊ),不(ㄅㄨˋ)泰(ㄊㄞˋ)多(ㄉㄨㄛ)事(ㄕˋ)乎(ㄏㄨ)?」


註:


1.   經子之所以:經,經理也。所以,所做的事。


2.   自正:各守其位。       


3.陵:亂也。


4.徵賦不屬:徵收賦稅不繼。


 5.功美不有:無功於國,無譽於民。


 6.爵祿不持:不能保持其爵位。


 7.春秋後倫:朝覲失序;春秋二季朝覲天子之禮不及序。


 8.不泰多事乎:即不太多事嗎?


譯:


漁父說:“同類相互匯聚,同聲相互應和,這本是自然的道理。請讓我說明我的看法從而分析你所從事的活動。你所從事的活動,也就是擠身于塵俗的事務。


天子、諸侯、大夫、庶民,這四種人能够各自擺正自己的位置,也就是社會治理的美好境界,四者倘若偏離了自己的位置社會動亂也就没有比這再大的了。官吏處理好各自的職權,人民安排好各自的事情,這就不會出現混亂和侵擾。


所以,田地荒蕪居室破漏,衣服和食物不充足,賦税不能按時繳納,妻子侍妾不能和睦,老少失去尊卑的序列,這是普通百姓的憂慮。


能力不能勝任職守,本職的工作不能辦好,行為不清白,屬下玩忽怠惰,功業和美名全不具備,爵位和俸祿不能保持,這是大夫的憂慮。


朝廷上没有忠臣,都城的采邑混亂,工藝技術不精巧,敬献的貢品不好,朝觐時落在后面而失去倫次,不能順和天子的心意,這是諸侯的憂慮。


陰陽不和諧,寒暑變化不合時令,以致傷害萬物的生長,諸侯暴亂,随意侵擾征戰,以致殘害百姓,禮樂不合節度,財物窮盡匱乏,人倫關係未能整頓,百姓淫亂,這是天子和主管大臣的憂慮。


如今你上無君侯主管的地位而下無大臣經辦的官職,却擅自修治禮樂,排定人倫關係,從而教化百姓,不是太多事了嗎!


流沙河譯:


漁夫說:「性格相類,相好相隨。聲波共頻,共振共鳴。說這是自然原理,我看不會錯。好吧。我願意盡我所知,幫助你搞好專業。你的專業在人事方面。周朝天子,各國諸候,文武官吏,萬民百姓,這四種人如果都正位了,社會秩序便良好了。反之,這四種人如果都錯位了,社會就要大亂。官吏不理公務就會作惡,百姓不管家務就會惹事。上上下下憂心忡忡忙於事務,社會矛盾就不會演化為動亂了。


百姓憂的是年荒屋破,食少衣單,租稅無著,妻妾吵嘴,兄弟打架。


官吏憂的是擔子過重,事情辦槽,喪失清白,下屬懶惰,成績沒有,撤職降級。


諸候王憂的是大臣不忠,國民蠢動,家族內亂,工業落後,赋稅歉收,國格降級,得罪中央。


天子以及中央政府憂的是旱澇交加,寒暑亂套,農業減產,諸候霸道,國際混戰,百姓遭殃,禮儀舖張,財政困難,倫常悖逆,百姓淫亂。


而你孔丘,無權無勢,非侯非王,無官無職,連個文化部長都不是,居然跑去修繕禮樂制度,理順人際關係,教導平民,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了嗎!」

莊子第31章 渔父-1

莊子第31章 渔父-1


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遊(ㄧㄡˊ)乎(ㄏㄨ)緇(ㄗ)帷(ㄨㄟˊ)之(ㄓ)林(ㄌㄧㄣˊ),休(ㄒㄧㄡ)坐(ㄗㄨㄛˋ)乎(ㄏㄨ)杏(ㄒㄧㄥˋ)壇(ㄊㄢˊ)之(ㄓ)上(ㄕㄤˋ)。弟(ㄉㄧˋ)子(ㄗˇ)讀(ㄉㄨˊ)書(ㄕㄨ),孔(ㄎㄨㄥˇ)子(˙ㄗ)弦(ㄒㄧㄢˊ)歌(ㄍㄜ)鼓(ㄍㄨˇ)琴(ㄑㄧㄣˊ)。奏(ㄗㄡˋ)曲(ㄑㄩˇ)未(ㄨㄟˋ)半(ㄅㄢˋ),有(ㄧㄡˇ)漁(ㄩˊ)父(ㄈㄨˋ)者(ㄓㄜˇ),下(ㄒㄧㄚˋ)船(ㄔㄨㄢˊ)而(ㄦˊ)來(ㄌㄞˊ),鬚(ㄒㄩ)眉(ㄇㄟˊ)交(ㄐㄧㄠ)白(ㄅㄞˊ),被(ㄅㄟˋ)發(ㄈㄚ)揄(ㄩˊ)袂(ㄇㄟˋ),行(ㄒㄧㄥˊ)原(ㄩㄢˊ)以(ㄧˇ)上(ㄕㄤˋ),距(ㄐㄩˋ)陸(ㄌㄨˋ)而(ㄦˊ)止(ㄓˇ),左(ㄗㄨㄛˇ)手(ㄕㄡˇ)據(ㄐㄩˋ)膝(ㄒㄧ),右(ㄧㄡˋ)手(ㄕㄡˇ)持(ㄔˊ)颐(ㄧˊ)以(ㄧˇ)聽(ㄊㄧㄥ)。曲(ㄑㄩˇ)終(ㄓㄨㄥ)而(ㄦˊ)招(ㄓㄠ)子(ㄗˇ)貢(ㄍㄨㄥˋ)、子(ㄗˇ)路(ㄌㄨˋ)二(ㄦˋ)人(ㄖㄣˊ)俱(ㄐㄩˋ)對(ㄉㄨㄟˋ)。


客(ㄎㄜˋ)指(ㄓˇ)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彼(ㄅㄧˇ)何(ㄏㄜˊ)為(ㄨㄟˊ)者(ㄓㄜˇ)也(ㄧㄝˇ)?」


子(ㄗˇ)路(ㄌㄨˋ)對(ㄉㄨㄟˋ)曰(ㄩㄝ):「魯(ㄌㄨˇ)之(ㄓ)君(ㄐㄩㄣ)子(ㄗˇ)也(ㄧㄝˇ)。」


客(ㄎㄜˋ)問(ㄨㄣˋ)其(ㄑㄧˊ)族(ㄗㄨˊ)。子(ㄗˇ)路(ㄌㄨˋ)對(ㄉㄨㄟˋ)曰(ㄩㄝ):「族(ㄗㄨˊ)孔(ㄎㄨㄥˇ)氏(ㄕˋ)。」


客(ㄎㄜˋ)曰(ㄩㄝ):「孔(ㄎㄨㄥˇ)氏(ㄕˋ)者(ㄓㄜˇ)何(ㄏㄜˊ)治(ㄓˋ)也(ㄧㄝˇ)?」


子(ㄗˇ)路(ㄌㄨˋ)未(ㄨㄟˋ)應(ㄧㄥˋ),子(ㄗˇ)貢(ㄍㄨㄥˋ)對(ㄉㄨㄟˋ)曰(ㄩㄝ):「孔(ㄎㄨㄥˇ)氏(ㄕˋ)者(ㄓㄜˇ),性(ㄒㄧㄥˋ)服(ㄈㄨˊ)忠(ㄓㄨㄥ)信(ㄒㄧㄣˋ),身(ㄕㄣ)行(ㄒㄧㄥˊ)仁(ㄖㄣˊ)義(ㄧˋ),飾(ㄕˋ)禮(ㄌㄧˇ)樂(ㄌㄜˋ),選(ㄒㄩㄢˇ)人(ㄖㄣˊ)倫(ㄌㄨㄣˊ)。上(ㄕㄤˋ)以(ㄧˇ)忠(ㄓㄨㄥ)於(ㄩˊ)世(ㄕˋ)主(ㄓㄨˇ),下(ㄒㄧㄚˋ)以(ㄧˇ)化(ㄏㄨㄚˋ)於(ㄩˊ)齊(ㄑㄧˊ)民(ㄇㄧㄣˊ),將(ㄐㄧㄤ)以(ㄧˇ)利(ㄌㄧˋ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。此(ㄘˇ)孔(ㄎㄨㄥˇ)氏(ㄕˋ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治(ㄓ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又(ㄧㄡˋ)問(ㄨㄣˋ)曰(ㄩㄝ):「有(ㄧㄡˇ)土(ㄊㄨˇ)之(ㄓ)君(ㄐㄩㄣ)與(ㄩˇ)?」


子(ㄗˇ)貢(ㄍㄨㄥˋ)曰(ㄩㄝ):「非(ㄈㄟ)也(ㄧㄝˇ)。」


「侯(ㄏㄡˊ)王(ㄨㄤˊ)之(ㄓ)佐(ㄗㄨㄛˇ)與(ㄩˇ)?」


子(ㄗˇ)貢(ㄍㄨㄥˋ)曰(ㄩㄝ):「非(ㄈㄟ)也(ㄧㄝˇ)。」


客(ㄎㄜˋ)乃(ㄋㄞˇ)笑(ㄒㄧㄠˋ)而(ㄦˊ)還(ㄏㄨㄢˊ)行(ㄒㄧㄥˊ),言(ㄧㄢˊ)曰(ㄩㄝ):「仁(ㄖㄣˊ)則(ㄗㄜˊ)仁(ㄖㄣˊ)矣(ㄧˇ),恐(ㄎㄨㄥˇ)不(ㄅㄨˋ)免(ㄇㄧㄢˇ)其(ㄑㄧˊ)身(ㄕㄣ)。苦(ㄎㄨˇ)心(ㄒㄧㄣ)勞(ㄌㄠˊ)形(ㄒㄧㄥˊ)以(ㄧˇ)危(ㄨㄟˊ)其(ㄑㄧˊ)真(ㄓㄣ)。嗚(ㄨ)呼(ㄏㄨ)!遠(ㄩㄢˇ)哉(ㄗㄞ),其(ㄑㄧˊ)分(ㄈㄣ)於(ㄩˊ)道(ㄉㄠ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子(ㄗˇ)貢(ㄍㄨㄥˋ)還(ㄏㄞˊ),報(ㄅㄠˋ)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。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推(ㄊㄨㄟ)琴(ㄑㄧㄣˊ)而(ㄦˊ)起(ㄑㄧˇ),曰(ㄩㄝ):「其(ㄑㄧˊ)聖(ㄕㄥˋ)人(ㄖㄣˊ)與(ㄩˇ)?」


乃(ㄋㄞˇ)下(ㄒㄧㄚˋ)求(ㄑㄧㄡˊ)之(ㄓ),至(ㄓˋ)於(ㄩˊ)澤(ㄗㄜˊ)畔(ㄆㄢˋ),方(ㄈㄤ)將(ㄐㄧㄤ)杖(ㄓㄤˋ)拏(ㄋㄚˊ)而(ㄦˊ)引(ㄧㄣˇ)其(ㄑㄧˊ)船(ㄔㄨㄢˊ),顧(ㄍㄨˋ)見(ㄐㄧㄢˋ)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,還(ㄏㄨㄢˊ)鄉(ㄒㄧㄤ)而(ㄦˊ)立(ㄌㄧˋ)。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反(ㄈㄢˇ)走(ㄗㄡˇ),再(ㄗㄞˋ)拜(ㄅㄞˋ)而(ㄦˊ)進(ㄐㄧㄣˋ)。


客(ㄎㄜˋ)曰(ㄩㄝ):「子(ㄗˇ)將(ㄐㄧㄤ)何(ㄏㄜˊ)求(ㄑㄧㄡˊ)?」


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曩(ㄋㄤˇ)者(ㄓㄜˇ)先(ㄒㄧㄢ)生(ㄕㄥ)有(ㄧㄡˇ)緒(ㄒㄩˋ)言(ㄧㄢˊ)而(ㄦˊ)去(ㄑㄩˋ),丘(ㄑㄧㄡ)不(ㄅㄨˊ)肖(ㄒㄧㄠˋ),未(ㄨㄟˋ)知(ㄓ)所(ㄙㄨㄛˇ)謂(ㄨㄟˋ),竊(ㄑㄧㄝˋ)待(ㄉㄞˋ)於(ㄩˊ)下(ㄒㄧㄚˋ)風(ㄈㄥ),倖(ㄒㄧㄥˋ)聞(ㄨㄣˊ)咳(ㄎㄜˊ)唾(ㄊㄨˋ)之(ㄓ)音(ㄧㄣ),以(ㄧˇ)卒(ㄗㄨˊ)相(ㄒㄧㄤ)丘(ㄑㄧㄡ)也(ㄧㄝˇ)。」


客(ㄎㄜˋ)曰(ㄩㄝ):「嘻(ㄒㄧ)!甚(ㄕㄣˋ)矣(ㄧˇ),子(ㄗˇ)之(ㄓ)好(ㄏㄠˇ)學(ㄒㄩㄝˊ)也(ㄧㄝˇ)!」


孔(ㄎㄨㄥˇ)子(ㄗˇ)再(ㄗㄞˋ)拜(ㄅㄞˋ)而(ㄦˊ)起(ㄑㄧˇ),曰(ㄩㄝ):「丘(ㄑㄧㄡ)少(ㄕㄠˇ)而(ㄦˊ)修(ㄒㄧㄡ)學(ㄒㄩㄝˊ),以(ㄧˇ)至(ㄓˋ)於(ㄩˊ)今(ㄐㄧㄣ),六(ㄌㄧㄡˋ)十(ㄕˊ)九(ㄐㄧㄡˇ)歲(ㄙㄨㄟˋ)矣(ㄧˇ),無(ㄨˊ)所(ㄙㄨㄛˇ)得(ㄉㄜˊ)聞(ㄨㄣˊ)至(ㄓˋ)教(ㄐㄧㄠˋ),敢(ㄍㄢˇ)不(ㄅㄨˋ)虛(ㄒㄩ)心(ㄒㄧㄣ)!」


註:   


1.  緇帷之林:即黑帷,地名。


2.  杏壇:澤中高處。


3.  鬚眉交白:鬍鬚和眉毛都白了。


4.  揄袂:揚袖。


5.  行原以上:朝著岸上走來。     6.距:至。


7.族:姓氏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8.何治:何術業。


9.選人倫:選,序。序列人倫。


10.齊民:齊等之民,猶平民。   11.分於道:離開大道。


12.拏:船蒿。即搖船的櫓。


13.還鄉:還,讀旋,迴舟。鄉,音向,對面。


14.緒言:餘言,有話未盡。      15.下風:訓下方。


16.咳唾之音:談說之音。


17.卒相:卒,終。相,助。謂助我不逮。


譯:


孔子遊玩來到名叫緇帷的樹林,坐在長有許多杏樹的土壇上休息。弟子們在一旁讀書,孔子在彈琴吟唱。曲子還未奏完一半,有個捕魚的老人下船而來,鬍鬚和眉毛全都白了,披着頭髮揚起衣袖,沿着河岸而上,來到一處高而平的地方便停下脚步,左手抱着膝蓋,右手托起下巴聽孔子彈琴吟唱。曲子終了漁父用手招喚子貢、子路,兩個人一起走了過來。


漁父指着孔子說:「他是干什麼的?」


子路回答說:「他是鲁國的君子。」


漁父問孔子的姓氏。子路回答:「姓孔。」


漁父說:「孔氏鑽研并精通什麼學問?」


子路還未作答,子貢說:「孔氏這個人,心性敬奉忠信,親身實踐仁義,修治禮樂規範,排定人倫關係,對上來說竭盡忠心于國君,對下而言施行教化于百姓,打算用這樣的辦法造福于天下。這就是孔氏鑽研精習的事業。」


漁父又問道:「孔氏是擁有國土的君主嗎?」


子貢說:「不是。 」


漁父接着問道:「是王侯的輔臣嗎?」


子貢說:「也不是。 」


漁父于是笑着背轉身去,邊走訪說道:「孔氏講仁真可說是仁了,不過恐怕其自身終究不能免于禍患;真是折磨心性勞累身形而危害了他自己的自然本性。唉,他離大道也實在是太遠太遠了!」


子貢回来,把跟漁父的談話報告給孔子。孔子推開身邊的琴站起身來說:「恐怕是位聖人吧!」


于是走下杏壇尋找漁父,來到湖澤岸邊,漁父正操起船漿撑船而去,回頭看見孔子,轉過身來面對孔子站着。孔子連連后退,再次行禮上前。


漁父說:「你來找我有什麼事?」


孔子說:「剛才先生留下話尾而去,我實在是不聰明,不能領受其中的意思,私下在這里等候先生,希望能有幸聽到你的談吐以便最終有助于我!」


漁父說:「咦,你實在是好學啊!」


孔子又一次行禮后站起身說:「我少小時就努力學習,直到今天,已經六十九歲了,没有能够聽到過真理的教誨,怎麼敢不虚心請教!」


流沙河譯:


孔子年年愛好郊遊,課堂上講倦了,便宣布出城去玩一玩。出城不遠,有個緇帷公園,樹林遮天蔽日,孔子帶領學生常來這裡遊玩。一日,在緇帷公園的河岸,學生們散坐在草地上讀書,孔子獨坐在杏壇上唱歌彈琴。一曲尚未彈完,河邊一艘小船上漁夫聽見了,走上岸來,遠遠蹲著,左手拍膝,右手託腮,瞑目傾聽。漁夫年老,鬢眉雪白,披頭散髮,長袖飄飄,意態瀟灑,仿佛古人。待孔子彈完了,漁夫招手,要子貢和子路前去。子貢是負責孔子交際的,子路是負責孔子安全的,二人當即前去應酬。


漁夫遙指杏壇上的孔子,詢問二人:“他是做啥的呀?


子路說:“魯國的著名賢士呢。”


渔夫問:“哪家的?”


子路說:“孔家的。”


渔夫問:“孔家這位先生搞哪方面的專業?”


子路鈍於歸納,答不出來。子貢說:“孔家這位先生,心慕忠信品德,實踐仁義學說,修繕禮樂制度,理順人際關係,以此報效國王,以此教導平民,從而達到為人類造福的最終目標。這便是他搞的專業了。”


漁夫問:“他有封地嗎?他有爵位嗎?”


子貢說:“沒有,沒有。”


漁夫問:“他是國王的左右手嗎?”


子貢說:“不是。”


漁夫覺得未免滑稽,笑出聲來,轉身便走,搖頭說:“仁也夠仁啦,義也夠義啦,只怕心操碎了人拖垮了找些罪來受啊,毀了自己的天性正德啊。哎哟哟,離大道太遠啦!”


子貢跑回杏壇報告孔子。孔子推琴起身,拍額頭問自己:“是聖人在野吧?”從杏壇下來,急忙追去。追到河邊,漁夫已上船解纜,撐竿離岸了。孔子呼叫,漁夫停竿,轉身向岸。


孔子退後三步,作揖行禮。作一揖,進一步。又作揖,又進步。再作揖,再進步。三礼行畢,進到原位,夠恭敬了。


漁夫問:“你叫我有啥事?”


孔子說:“剛才先生話還未講完就走啦,在下孔丘,頭腦遲鈍,還不明白,有倖聆聽下風,望先生隨便講幾句,幫助幫助我。”


漁夫嘻嘻笑著說:“你真好學哟。”


孔子又再三的作揖行禮,說:“我自幼好學,現年六十九啦,仍然找不到真理在何處,還敢不虛心聽取幫助嗎。”

2018年4月11日 星期三

莊子第30章 說劍-2

莊子第30章 說劍-2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天(ㄊㄧㄢ)子(ㄗˇ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何(ㄏㄜˊ)如(ㄖㄨˊ)?」


曰(ㄩㄝ):「天(ㄊㄧㄢ)子(ㄗˇ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,以(ㄧˇ)燕(ㄧㄢˋ)谿(ㄑㄧ)石(ㄕˊ)城(ㄔㄥˊ)為(ㄨㄟˊ)鋒(ㄈㄥ),齊(ㄑㄧˊ)岱(ㄉㄞˋ)為(ㄨㄟˊ)鍔(ㄜˋ),晉(ㄐㄧㄣˋ)衛(ㄨㄟˋ)為(ㄨㄟˊ)脊(ㄐㄧˇ),周(ㄓㄡ)宋(ㄙㄨㄥˋ)為(ㄨㄟˊ)鐔(ㄊㄢˊ),韓(ㄏㄢˊ)魏(ㄨㄟˋ)為(ㄨㄟˊ)夾(ㄐㄧㄚˊ),包(ㄅㄠ)以(ㄧˇ)四(ㄙˋ)夷(ㄧˊ),裹(ㄍㄨㄛˇ)以(ㄧˇ)四(ㄙˋ)時(ㄕˊ),繞(ㄖㄠˋ)以(ㄧˇ)渤(ㄅㄛˊ)海(ㄏㄞˇ),帶(ㄉㄞˋ)以(ㄧˇ)常(ㄔㄤˊ)山(ㄕㄢ),制(ㄓˋ)以(ㄧˇ)伍(ㄨˇ)行(ㄒㄧㄥˊ),論(ㄌㄨㄣˋ)以(ㄧˇ)刑(ㄒㄧㄥˊ)德(ㄉㄜˊ),開(ㄎㄞ)以(ㄧˇ)陰(ㄧㄣ)陽(ㄧㄤˊ),持(ㄔˊ)以(ㄧˇ)春(ㄔㄨㄣ)夏(ㄒㄧㄚˋ),行(ㄒㄧㄥˊ)以(ㄧˇ)秋(ㄑㄧㄡ)冬(ㄉㄨㄥ)。此(ㄘˇ)劍(ㄐㄧㄢˋ)直(ㄓˊ)之(ㄓ)無(ㄨˊ)前(ㄑㄧㄢˊ),舉(ㄐㄩˇ)之(ㄓ)無(ㄨˊ)上(ㄕㄤˋ),案(ㄢˋ)之(ㄓ)無(ㄨˊ)下(ㄒㄧㄚˋ),運(ㄩㄣˋ)之(ㄓ)無(ㄨˊ)旁(ㄆㄤˊ)。上(ㄕㄤˋ)決(ㄐㄩㄝˊ)浮(ㄈㄨˊ)雲(ㄩㄣˊ),下(ㄒㄧㄚˋ)絕(ㄐㄩㄝˊ)地(ㄉㄧˋ)紀(ㄐㄧˋ)。此(ㄘˇ)劍(ㄐㄧㄢˋ)一(ㄧ)用(ㄩㄥˋ),匡(ㄎㄨㄤ)諸(ㄓㄨ)侯(ㄏㄡˊ),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服(ㄈㄨˊ)矣(ㄧˇ)。此(ㄘˇ)天(ㄊㄧㄢ)子(ㄗˇ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文(ㄨㄣˊ)王(ㄨㄤˊ)芒(ㄇㄤˊ)然(ㄖㄢˊ)自(ㄗˋ)失(ㄕ),曰(ㄩㄝ):「諸(ㄓㄨ)侯(ㄏㄡ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何(ㄏㄜˊ)如(ㄖㄨˊ)?」


曰(ㄩㄝ):「諸(ㄓㄨ)侯(ㄏㄡ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,以(ㄧˇ)知(ㄓ)勇(ㄩㄥˇ)士(ㄕˋ)為(ㄨㄟˊ)鋒(ㄈㄥ),以(ㄧˇ)清(ㄑㄧㄥ)廉(ㄌㄧㄢˊ)士(ㄕˋ)為(ㄨㄟˊ)鍔(ㄜˋ),以(ㄧˇ)賢(ㄒㄧㄢˊ)良(ㄌㄧㄤˊ)士(ㄕˋ)為(ㄨㄟˊ)脊(ㄐㄧˇ),以(ㄧˇ)忠(ㄓㄨㄥ)聖(ㄕㄥˋ)士(ㄕˋ)為(ㄨㄟˊ)鐔(ㄊㄢˊ),以(ㄧˇ)豪(ㄏㄠˊ)桀(ㄐㄧㄝˊ)士(ㄕˋ)為(ㄨㄟˊ)夾(ㄐㄧㄚˊ)。此(ㄘˇ)劍(ㄐㄧㄢˋ)直(ㄓˊ)之(ㄓ)亦(ㄧˋ)無(ㄨˊ)前(ㄑㄧㄢˊ),舉(ㄐㄩˇ)之(ㄓ)亦(ㄧˋ)無(ㄨˊ)上(ㄕㄤˋ),案(ㄢˋ)之(ㄓ)亦(ㄧˋ)無(ㄨˊ)下(ㄒㄧㄚˋ),運(ㄩㄣˋ)之(ㄓ)亦(ㄧˋ)無(ㄨˊ)旁(ㄆㄤˊ)。上(ㄕㄤˋ)法(ㄈㄚˇ)圓(ㄩㄢˊ)天(ㄊㄧㄢ),以(ㄧˇ)順(ㄕㄨㄣˋ)三(ㄙㄢ)光(ㄍㄨㄤ);下(ㄒㄧㄚˋ)法(ㄈㄚˋ)方(ㄈㄤ)地(ㄉㄧˋ),以(ㄧˇ)順(ㄕㄨㄣˋ)四(ㄙˋ)時(ㄕˊ);中(ㄓㄨㄥ)和(ㄏㄜˊ)民(ㄇㄧㄣˊ)意(ㄧˋ),以(ㄧˇ)安(ㄢ)四(ㄙˋ)鄉(ㄒㄧㄤ)。此(ㄘˇ)劍(ㄐㄧㄢˋ)一(ㄧˊ)用(ㄩㄥˋ),如(ㄖㄨˊ)雷(ㄌㄟˊ)霆(ㄊㄧㄥˊ)之(ㄓ)震(ㄓㄣˋ)也(ㄧㄝˇ),四(ㄙˋ)封(ㄈㄥ)之(ㄓ)內(ㄋㄟˋ),無(ㄨˊ)不(ㄅㄨˋ)賓(ㄅㄧㄣ)服(ㄈㄨˊ)而(ㄦˊ)聽(ㄊㄧㄥ)從(ㄘㄨㄥˊ)君(ㄐㄩㄣ)命(ㄇㄧㄥˋ)者(ㄓㄜˇ)矣(ㄧˇ)。此(ㄘˇ)諸(ㄓㄨ)侯(ㄏㄡ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何(ㄏㄜˊ)如(ㄖㄨˊ)?」


曰(ㄩㄝ):「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,蓬(ㄆㄥˊ)頭(ㄊㄡˊ)突(ㄊㄨˊ)鬢(ㄅㄧㄣˋ),垂(ㄔㄨㄟˊ)冠(ㄍㄨㄢˋ),曼(ㄇㄢˋ)胡(ㄏㄨˊ)之(ㄓ)纓(ㄧㄥ),短(ㄉㄨㄢˇ)後(ㄏㄡˋ)之(ㄓ)衣(ㄧ),瞋(ㄔㄣ)目(ㄇㄨˋ)而(ㄦˊ)語(ㄩˇ)難(ㄋㄢˊ),相(ㄒㄧㄤ)擊(ㄐㄧˊ)於(ㄩˊ)前(ㄑㄧㄢˊ),上(ㄕㄤˋ)斬(ㄓㄢˇ)頸(ㄐㄧㄥˇ)領(ㄌㄧㄥˇ),下(ㄒㄧㄚˋ)決(ㄐㄩㄝˊ)肝(ㄍㄢ)肺(ㄈㄟˋ)。此(ㄘˇ)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,無(ㄨˊ)異(ㄧˋ)於(ㄩˊ)鬥(ㄉㄡˋ)雞(ㄐㄧ),一(ㄧˊ)旦(ㄉㄢˋ)命(ㄇㄧㄥˋ)已(ㄧˇ)絕(ㄐㄩㄝˊ)矣(ㄧˇ),無(ㄨˊ)所(ㄙㄨㄛˇ)用(ㄩㄥˋ)於(ㄩˊ)國(ㄍㄨㄛˊ)事(ㄕˋ)。今(ㄐㄧㄣ)大(ㄉㄚˋ)王(ㄨㄤˊ)有(ㄧㄡˇ)天(ㄊㄧㄢ)子(ㄗˇ)之(ㄓ)位(ㄨㄟˋ)而(ㄦˊ)好(ㄏㄠˇ)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,臣(ㄔㄣˊ)竊(ㄑㄧㄝˋ)為(ㄨㄟˊ)大(ㄉㄚˋ)王(ㄨㄤˊ)薄(ㄅㄛˊ)之(ㄓ)。」


王(ㄨㄤˊ)乃(ㄋㄞˇ)牽(ㄑㄧㄢ)而(ㄦˊ)上(ㄕㄤˋ)殿(ㄉㄧㄢˋ),宰(ㄗㄞˇ)人(ㄖㄣˊ)上(ㄕㄤˋ)食(ㄕˊ),王(ㄨㄤˊ)三(ㄙㄢ)環(ㄏㄨㄢˊ)之(ㄓ)。


莊(ㄓㄨㄤ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大(ㄉㄚˋ)王(ㄨㄤˊ)安(ㄢ)坐(ㄗㄨㄛˋ)定(ㄉㄧㄥˋ)氣(ㄑㄧˋ),劍(ㄐㄧㄢˋ)事(ㄕˋ)已(ㄧˇ)畢(ㄅㄧˋ)奏(ㄗㄡˋ)矣(ㄧˇ)!」


於(ㄩˊ)是(ㄕˋ)文(ㄨㄣˊ)王(ㄨㄤˊ)不(ㄅㄨˋ)出(ㄔㄨ)宫(ㄍㄨㄥ)三(ㄙㄢ)月(ㄩㄝˋ),劍(ㄐㄧㄢˋ)士(ㄕˋ)皆(ㄐㄧㄝ)服(ㄈㄨˊ)斃(ㄅㄧˋ)其(ㄑㄧˊ)處(ㄔㄨˋ)也(ㄧㄝˇ)。


註:


1.  燕谿石城:燕谿,燕國一地名。石城,山名,在塞外。


2.  齊岱:齊國岱山。即泰山。


3.  鍔:劍刃。         4.鐔:劍環。        5.夾:劍柄。


6. 地紀:紀借用為基,地基、根基。


7. 三光:指日、月、星之光。


8. 四鄉:四方。          


9.三環之:繞了三圈。


10.服斃其處:劍客因王不以禮見待,皆自殺而死。


譯:


趙王說:「天子之劍怎麼樣?」


莊子說:「天子之劍,拿燕溪的石城山做劍尖,拿齊國的泰山做劍刃,拿晉國和衛國做劍脊,拿周王畿和宋國做劍環,拿韓國和魏國做劍柄;用中原以外的四境來包扎,用四季来圍裹,用渤海來纏繞,用恒山來做帶穗;靠五行來統御,靠刑律和德教來論斷;遵循陰陽的變化而進退,遵循春秋的時令而持延,遵循秋冬的到來而運行。這種劍,向前直刺一無阻擋,高高舉起無物在上,按劍向下所向披靡,揮動起來旁若無物,向上割裂浮雲,向下斬斷地紀。這種劍一旦使用,可以匡正諸侯,使天下人全都歸服。這就是天子之劍。」


趙文王聽了茫然若有所失,說:「諸侯之劍怎麼樣?」


莊子說:「諸侯之劍,拿智勇之士做劍尖,拿清廉之士做劍刃,拿賢良之士做劍脊,拿忠誠聖明之士做劍環,拿豪杰之士做劍柄。這種劍,向前直刺也一無阻擋,高高舉起也無物在上,按劍向下也所向披靡,揮動起來也旁若無物;對上效法于天而順應日月星辰,對下取法于地而順應四時序列,居中則順和民意而安定四方。這種劍一旦使用,就好像雷霆震撼四境之内,没有不歸服而聽從國君號令的。這就是諸侯之劍。”


趙王說:「百姓之劍又怎麼樣呢?」


庄子说:「百姓之劍,全都頭髮蓬亂、鬢毛突出、帽子低垂,帽纓粗實,衣服賢身,瞪大眼睛而且氣喘語塞。相互在人前爭鬥刺殺,上能斬斷脖頸,下能剖裂肝肺,這就是百姓之劍,跟鬥雞没有什麼不同,一旦命盡氣絕,對于國事就什麼用處也没有。如今大王擁有奪取天下的地位却喜好百姓之剑,我私下認為大王應當鄙薄這種做法。」


趙文王于是牽着莊子來到殿上。厨師獻上食物,趙王繞着坐席慚愧地繞了三圈。


莊子說:「大王安坐下來定定心氣,有關劍術之事我已啟奏完畢。」


于是趙文王三月不出宫門,劍士們都在自己的住處自刎而死。


流沙河譯:


趙文王驚問:「天子劍?啥樣呀?」


莊子說:「天子劍,長城盧溝做劍鋒,齊魯泰山做雙刃,晉衛兩國做中脊,周邦宋國做劍環,韓魏兩國做劍柄,邊疆異族做劍鞘。四季做劍衣,東海做纏繞,恆山做佩帶,以相生相克的原理掌握,以一文一武的道理論證,用陰陽勤勤磨礪,用春溫好好保養,用秋肅狠狠斬決。天子劍,捅向前,刺穿銅牆鐵壁;舉起來,遙遙伸到天外;戳下去,深深觸及地心;砍八方,空空無物阻擋;往上挑,挑破雲團霧幛;往下劈,劈斷山根地脈。天子劍落在誰手中,輕輕一揮,各國諸侯聽話,天下統一。」


趙文王滿眼迷茫,探問:「諸侯劍呢?」


莊子說:「諸侯劍,軍師武將做劍鋒,清官廉吏做雙刃,賢士良士做中脊,忠臣草臣做劍環,英雄豪傑做劍柄。諸侯劍,前捅也能刺穿一切,高舉也能伸到天外,深戳也能觸及地心,橫砍八方也無物能阻擋。諸侯劍,閃閃熠熠,反映高天的三光;生生殺殺,順從地上的四季;和和睦睦,安撫本國的百姓。諸侯劍落在誰手中,輕輕一揮,雷霆震動封疆內的山川,沒有人敢不規規矩矩,都得服從國王政令。這便是諸侯劍,大王也有一柄吧?」


趙文王忽有所悟,急問:「群氓劍呢?」


莊子說:「群氓劍嘛,短得可憐,握在手中舞弄的盡是那些頭髮蓬鬆,鬢毛突出、帽子低垂,帽纓粗實,衣服賢身,瞪大眼睛而且氣喘語塞,粗野的傢伙,所謂劍客。他們沒日沒夜的賽劍給你看,砍斷頸項腦袋滾地金牌一枚,刺破腹腔肝腸暴露銀牌一枚,簡直成了鬥雞賭錢!一旦喪命,趙國就被他們振興了?大王身為諸候,有可能當天子,偏偏迷上群氓劍,在下以為太值不得啦!」
趙文王走下臺,扶莊子上面坐,以示尊贤。這時候厨師做好點心,端上餐桌。趙文王吃不下,站起來繞餐桌徘徊許久,陷入沉思。


莊子說:「大王請坐,緩緩氣吧,點點心吧。三種劍我已經解釋了。」
隨即告辭,回宋國去。


趙文王回宫反省,再不去演武廳,也不給劍客們發賞錢。這些傢伙失寵羞憤,義不苟活,先後抹喉自殺。拖延三個月,總算死絕了。

莊子第30章 說劍-1

莊子第30章 說劍-1


昔(ㄒㄧˊ)趙(ㄓㄠˋ)文(ㄨㄣˊ)王(ㄨㄤˊ)喜(ㄒㄧˇ)劍(ㄐㄧㄢˋ),劍(ㄐㄧㄢˋ)士(ㄕˋ)夾(ㄐㄧㄚˊ)門(ㄇㄣˊ),而(ㄦˊ)客(ㄎㄜˋ)三(ㄙㄢ)千(ㄑㄧㄢ)餘(ㄩˊ)人(ㄖㄣˊ),日(ㄖˋ)夜(ㄧㄝˋ)相(ㄒㄧㄤ)擊(ㄐㄧˊ)於(ㄩˊ)前(ㄑㄧㄢˊ),死(ㄙˇ)傷(ㄕㄤ)者(ㄓㄜˇ)歲(ㄙㄨㄟˋ)百(ㄅㄞˇ)餘(ㄩˊ)人(ㄖㄣˊ)。好(ㄏㄠˇ)之(ㄓ)不(ㄅㄨˊ)厭(ㄧㄢˋ)。如(ㄖㄨˊ)是(ㄕˋ)三(ㄙㄢ)年(ㄋㄧㄢˊ),國(ㄍㄨㄛˊ)衰(ㄕㄨㄞ)。諸(ㄓㄨ)侯(ㄏㄡˊ)謀(ㄇㄡˊ)之(ㄓ)。


太(ㄊㄞˋ)子(ㄗˇ)悝(ㄎㄨㄟ)患(ㄏㄨㄢˋ)之(ㄓ),募(ㄇㄨˋ)左(ㄗㄨㄛˇ)右(ㄧㄡˋ)曰(ㄩㄝ):「孰(ㄕㄨˊ)能(ㄋㄥˊ)說(ㄕㄨㄛ)王(ㄨㄤˊ)之(ㄓ)意(ㄧˋ)止(ㄓˇ)劍(ㄐㄧㄢˋ)士(ㄕˋ)者(ㄓㄜˇ),賜(ㄙˋ)之(ㄓ)千(ㄑㄧㄢ)金(ㄐㄧㄣ)。」


左(ㄗㄨㄛˇ)右(ㄧㄡˋ)曰(ㄩㄝ):「莊(ㄓㄨㄤ)子(ㄗˇ)當(ㄉㄤ)能(ㄋㄥˊ)。」


太(ㄊㄞˋ)子(ㄗˇ)乃(ㄋㄞˇ)使(ㄕˇ)人(ㄖㄣˊ)以(ㄧˇ)千(ㄑㄧㄢ)金(ㄐㄧㄣ)奉(ㄈㄥˋ)莊(ㄓㄨㄤ)子(ㄗˇ)。莊(ㄓㄨㄤ)子(ㄗˇ)弗(ㄈㄨˊ)受(ㄕㄡˋ),與(ㄩˇ)使(ㄕˇ)者(ㄓㄜˇ)俱(ㄐㄩˋ)往(ㄨㄤˇ)見(ㄐㄧㄢˋ)太(ㄊㄞˋ)子(ㄗˇ),曰(ㄩㄝ):「太(ㄊㄞˋ)子(ㄗˇ)何(ㄏㄜˊ)以(ㄧˇ)教(ㄐㄧㄠˋ)周(ㄓㄡ),賜(ㄙˋ)周(ㄓㄡ)千(ㄑㄧㄢ)金(ㄐㄧㄣ)?」


太(ㄊㄞˋ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聞(ㄨㄣˊ)夫(ㄈㄨ)子(ㄗˇ)明(ㄇㄧㄥˊ)聖(ㄕㄥˋ),謹(ㄐㄧㄣˇ)奉(ㄈㄥˋ)千(ㄑㄧㄢ)金(ㄐㄧㄣ)以(ㄧˇ)幣(ㄅㄧˋ)從(ㄘㄨㄥˊ)者(ㄓㄜˇ)。夫(ㄈㄨ)子(ㄗˇ)弗(ㄈㄨˊ)受(ㄕㄡˋ),悝(ㄎㄨㄟ)尚(ㄕㄤˋ)何(ㄏㄜˊ)敢(ㄍㄢˇ)言(ㄧㄢˊ)。」


莊(ㄓㄨㄤ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聞(ㄨㄣˊ)太(ㄊㄞˋ)子(ㄗˇ)所(ㄙㄨㄛˇ)慾(ㄩˋ)用(ㄩㄥˋ)周(ㄓㄡ)者(ㄓㄜˇ),慾(ㄩˋ)絕(ㄐㄩㄝˊ)王(ㄨㄤˊ)之(ㄓ)喜(ㄒㄧˇ)好(ㄏㄠˇ)也(ㄧㄝˇ)。使(ㄕˇ)臣(ㄔㄣˊ)上(ㄕㄤˋ)說(ㄕㄨㄛ)大(ㄉㄚˋ)王(ㄨㄤˊ)而(ㄦˊ)逆(ㄋㄧˋ)王(ㄨㄤˊ)意(ㄧˋ),下(ㄒㄧㄚˋ)不(ㄅㄨˋ)當(ㄉㄤˋ)太(ㄊㄞˋ)子(ㄗˇ),則(ㄗㄜˊ)身(ㄕㄣ)刑(ㄒㄧㄥˊ)而(ㄦˊ)死(ㄙˇ),周(ㄓㄡ)尚(ㄕㄤˋ)安(ㄢ)所(ㄙㄨㄛˇ)事(ㄕˋ)金(ㄐㄧㄣ)乎(ㄏㄨ)?使(ㄕˇ)臣(ㄔㄣˊ)上(ㄕㄤˋ)說(ㄕㄨㄛ)大(ㄉㄚˋ)王(ㄨㄤˊ),下(ㄒㄧㄚˋ)當(ㄉㄤ)太(ㄊㄞˋ)子(ㄗˇ),趙(ㄓㄠˋ)國(ㄍㄨㄛˊ)何(ㄏㄜˊ)求(ㄑㄧㄡˊ)而(ㄦˊ)不(ㄅㄨˋ)得(ㄉㄜˊ)也(ㄧㄝˇ)!」


太(ㄊㄞˋ)子(ㄗˇ)曰(ㄩㄝ)∶「然(ㄖㄢˊ)。吾(ㄨˊ)王(ㄨㄤˊ)所(ㄙㄨㄛˇ)見(ㄐㄧㄢˋ),唯(ㄨㄟˊ)劍(ㄐㄧㄢˋ)士(ㄕ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莊(ㄓㄨㄤ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諾(ㄋㄨㄛˋ)。周(ㄓㄡ)善(ㄕㄢˋ)為(ㄨㄟˊ)劍(ㄐㄧㄢˋ)。」


太(ㄊㄞˋ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然(ㄖㄢˊ)吾(ㄨˊ)王(ㄨㄤˊ)所(ㄙㄨㄛˇ)見(ㄐㄧㄢˋ)劍(ㄐㄧㄢˋ)士(ㄕˋ),皆(ㄐㄧㄝ)蓬(ㄆㄥˊ)頭(ㄊㄡˊ)突(ㄊㄨˊ)鬢(ㄅㄧㄣˋ),垂(ㄔㄨㄟˊ)冠(ㄍㄨㄢˋ)曼(ㄇㄢˋ)胡(ㄏㄨˊ)之(ㄓ)纓(ㄧㄥ),短(ㄉㄨㄢˇ)後(ㄏㄡˋ)之(ㄓ)衣(ㄧ),瞋(ㄔㄣ)目(ㄇㄨˋ)而(ㄦˊ)語(ㄩˇ)難(ㄋㄢˊ),王(ㄨㄤˊ)乃(ㄋㄞˇ)說(ㄕㄨㄛ)之(ㄓ)。今(ㄐㄧㄣ)夫(ㄈㄨ)子(ㄗˇ)必(ㄅㄧˋ)儒(ㄖㄨˊ)服(ㄈㄨˊ)而(ㄦˊ)見(ㄐㄧㄢˋ)王(ㄨㄤˊ),事(ㄕˋ)必(ㄅㄧˋ)大(ㄉㄚˋ)逆(ㄋㄧˋ)。」


莊(ㄓㄨㄤ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請(ㄑㄧㄥˇ)治(ㄓˋ)劍(ㄐㄧㄢˋ)服(ㄈㄨˊ)。」


治(ㄓˋ)劍(ㄐㄧㄢˋ)服(ㄈㄨˊ)三(ㄙㄢ)日(ㄖˋ),乃(ㄋㄞˇ)見(ㄐㄧㄢˋ)太(ㄊㄞˋ)子(ㄗˇ)。太(ㄊㄞˋ)子(ㄗˇ)乃(ㄋㄞˇ)與(ㄩˇ)見(ㄐㄧㄢˋ)王(ㄨㄤˊ)。王(ㄨㄤˊ)脫(ㄊㄨㄛ)白(ㄅㄞˊ)刃(ㄖㄣˋ)待(ㄉㄞˋ)之(ㄓ)。莊(ㄓㄨㄤ)子(ㄗˇ)入(ㄖㄨˋ)殿(ㄉㄧㄢˋ)門(ㄇㄣˊ)不(ㄅㄨˊ)趨(ㄑㄩ),見(ㄐㄧㄢˋ)王(ㄨㄤˊ)不(ㄅㄨˋ)拜(ㄅㄞˋ)。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子(ㄗˇ)慾(ㄩˋ)何(ㄏㄜˊ)以(ㄧˇ)教(ㄐㄧㄠˋ)寡(ㄍㄨㄚˇ)人(ㄖㄣˊ),使(ㄕˇ)太(ㄊㄞˋ)子(ㄗˇ)先(ㄒㄧㄢ)。」


曰(ㄩㄝ):「臣(ㄔㄣˊ)聞(ㄨㄣˊ)大(ㄉㄚˋ)王(ㄨㄤˊ)喜(ㄒㄧˇ)劍(ㄐㄧㄢˋ),故(ㄍㄨˋ)以(ㄧˇ)劍(ㄐㄧㄢˋ)見(ㄐㄧㄢˋ)王(ㄨㄤˊ)。」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子(ㄗˇ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何(ㄏㄜˊ)能(ㄋㄥˊ)禁(ㄐㄧㄣˋ)制(ㄓˋ)?」


曰(ㄩㄝ):「臣(ㄔㄣˊ)之(ㄓ)劍(ㄐㄧㄢˋ)十(ㄕˊ)步(ㄅㄨˋ)一(ㄧ)人(ㄖㄣˊ),千(ㄑㄧㄢ)裡(ㄌㄧˇ)不(ㄅㄨˋ)留(ㄌㄧㄡˊ)行(ㄒㄧㄥˊ)。」


王(ㄨㄤˊ)大(ㄉㄚˋ)悦(ㄩㄝˋ)之(ㄓ),曰(ㄩㄝ):“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無(ㄨˊ)敵(ㄉㄧˊ)矣(ㄧˇ)。」


莊(ㄓㄨㄤ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“夫(ㄈㄨ)為(ㄨㄟˊ)劍(ㄐㄧㄢˋ)者(ㄓㄜˇ),示(ㄕˋ)之(ㄓ)以(ㄧˇ)虛(ㄒㄩ),開(ㄎㄞ)之(ㄓ)以(ㄧˇ)利(ㄌㄧˋ),後(ㄏㄡˋ)之(ㄓ)以(ㄧˇ)發(ㄈㄚ),先(ㄒㄧㄢ)之(ㄓ)以(ㄧˇ)至(ㄓˋ)。願(ㄩㄢˋ)得(ㄉㄜˊ)試(ㄕˋ)之(ㄓ)。」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夫(ㄈㄨ)子(ㄗˇ)休(ㄒㄧㄡ),就(ㄐㄧㄡˋ)捨(ㄕㄜˇ)待(ㄉㄞˋ)命(ㄇㄧㄥˋ),令(ㄌㄧㄥˋ)設(ㄕㄜˋ)戲(ㄒㄧˋ)請(ㄑㄧㄥˇ)夫(ㄈㄨ)子(ㄗˇ)。」


王(ㄨㄤˊ)乃(ㄋㄞˇ)校(ㄒㄧㄠˋ)劍(ㄐㄧㄢˋ)士(ㄕˋ)七(ㄑㄧ)日(ㄖˋ),死(ㄙˇ)傷(ㄕㄤ)者(ㄓㄜˇ)六(ㄌㄧㄡˋ)十(ㄕˊ)餘(ㄩˊ)人(ㄖㄣˊ),得(ㄉㄜˊ)五(ㄨˇ)六(ㄌㄧㄡˋ)人(ㄖㄣˊ),使(ㄕˇ)奉(ㄈㄥˋ)劍(ㄐㄧㄢˋ)於(ㄩˊ)殿(ㄉㄧㄢˋ)下(ㄒㄧㄚˋ),乃(ㄋㄞˇ)召(ㄓㄠˋ)莊(ㄓㄨㄤ)子(ㄗˇ)。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今(ㄐㄧㄣ)日(ㄖˋ)試(ㄕˋ)使(ㄕˇ)士(ㄕˋ)敦(ㄉㄨㄣ)劍(ㄐㄧㄢˋ)。」


莊(ㄓㄨㄤ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望(ㄨㄤˋ)之(ㄓ)久(ㄐㄧㄡˇ)矣(ㄧˇ)!」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夫(ㄈㄨ)子(ㄗˇ)所(ㄙㄨㄛˇ)御(ㄩˋ)杖(ㄓㄤˋ),長(ㄔㄤˊ)短(ㄉㄨㄢˇ)何(ㄏㄜˊ)如(ㄖㄨˊ)?」


曰(ㄩㄝ):「臣(ㄔㄣˊ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奉(ㄈㄥˋ)皆(ㄐㄧㄝ)可(ㄎㄜˇ)。然(ㄖㄢˊ)臣(ㄔㄣˊ)有(ㄧㄡˇ)三(ㄙㄢ)劍(ㄐㄧㄢˋ),唯(ㄨㄟˊ)王(ㄨㄤˊ)所(ㄙㄨㄛˇ)用(ㄩㄥˋ)。請(ㄑㄧㄥˇ)先(ㄒㄧㄢ)言(ㄧㄢˊ)而(ㄦˊ)後(ㄏㄡˋ)試(ㄕˋ)。」


王(ㄨㄤˊ)曰(ㄩㄝ):「願(ㄩㄢˋ)聞(ㄨㄣˊ)三(ㄙㄢ)劍(ㄐㄧㄢˋ)。」


曰(ㄩㄝ):「有(ㄧㄡˇ)天(ㄊㄧㄢ)子(ㄗˇ)劍(ㄐㄧㄢˋ),有(ㄧㄡˇ)諸(ㄓㄨ)侯(ㄏㄡˊ)劍(ㄐㄧㄢˋ),有(ㄧㄡˇ)庶(ㄕㄨˋ)人(ㄖㄣˊ)劍(ㄐㄧㄢˋ)。」


註:


1.   趙文王:趙國的國君,即惠文王,名何,武靈王之子。


2.   夾門:猶言擁擠。


3.   太子悝:惠文王之後孝成王丹,則此太子蓋不立。


4.   幣從者:幣,贈。從者,僕人。


5.   突鬢:鬢毛突出。


6.   垂冠:帽子低垂,做出要出門的樣子。


7.   曼胡之纓:粗面亂的冠纓。


8.   語難:說話困難。另說,以語相結難。


9.   使太子先:使太子先言於我。


10. 禁制:制伏。


11. 十步一人,千里不留行:意謂所向無敵,直行一千里路面而不被阻留。


12. 開之以利:顯示對方以可乘之機;使對方佔着優勢。


13. 戲:比賽武術之會。       14.校:同較。


15.敦劍:敦,治也。言比劍。


16.御杖:用劍。


譯:  


當年趙文王喜好劍術,擊劍的人蜂擁而至,門下食客三千餘人,在趙文王面前日夜相互比試劍術,死傷的劍客每年都有百餘人,而趙文王喜好擊劍從來就不曾得到滿足。像這樣過了三年,國力日益衰退,各國諸侯都在謀算怎樣攻打趙国。


太子悝十分擔憂,征求左右近侍說:「誰能够說服趙王停止比試劍術,贈予他千金。」


左右近侍說:「只有莊子能够擔當此任。」


太子于是派人携帶千金厚禮贈送給荏子。莊子不接受,跟隨者一道,前往會見太子說:「太子有什麼見教,賜给我千金的厚禮?」


太子說:「聽說先生通達賢明,謹此奉上千金用以犒賞從者。先生不願接受,我還有什麼可說的!」


莊子說:「聽說太子想要用我,意欲斷絕趙王對劍術的愛好。假如我對上游說趙王却違拗了趙王的心意,對下也未能符合太子的意願。那也就一定會遭受刑戮而死去,我還哪里用得着這些贈禮呢?假如我對上能說服趙王,對下能合于太子的心願,在趙國這片天地上我希望得到什麼難道還得不到!」


太子說:「是這樣。父王的心目中,只有擊劍的人。」


莊子說:「好的,我也善于運用劍術。」


太子說:「不過父王所見到的擊劍人,全都頭髮蓬亂、鬢毛突出、帽子低垂,帽纓粗實,衣服緊身,瞪大眼睛而且氣喘語塞,大王竟喜歡見到這樣打扮的人。如今先生假如穿儒服去會見趙王,事情一定會弄糟。」


莊子說:「請讓我準備劍士的服裝。」


三天以后劍士的服裝裁制完畢,于是面見太子。太子就跟莊子一道拜見趙王,趙王解下利劍等待着莊子。


莊子不急不忙地進入殿内,見到趙王也不行跪拜之禮。


趙王說:「你想用什麼話來開導我,而且讓太子先作引荐。」莊子說:「我聽說大王喜好劍術,特地用劍術來參見大王。」


趙王說:「你的劍術怎樣能遏阻劍手、戰勝對方呢?」


莊子說:「我的劍術,十步之内可殺一人,行走千里也不會受人阻留。」


趙王聽了大喜,說:「天下没有誰是你的對手了!」


莊子說:「擊劍的要领是,有意把弱點顯露給對方,再用有機可乘之處引誘對方,后于對手發起攻擊,同時要搶先擊中對手。希望有機會能試試我的劍法。」


趙王說:「先生暫回館舍休息等待通知,我將安排好擊劍比武的盛會再請先生出面比武。」


趙王于是用七天時間讓劍士們比武較量,死傷六十多人,從中挑選出五六人,讓他們拿着劍在殿堂下等候,這才召見莊子。


趙王說:「今天可讓劍士們跟先生比試劍術了。」


莊子說:「我已經盼望很久了。」


趙王說:「先生所習慣使用的寶劍,長短怎麼樣?」


莊子說:「我的劍術長短都適應。不過我有三種劍,任憑大王選用,請讓我先作些說明然后再行比試。」


趙王說:「願意聽聽你介紹三種劍。」


莊子說:「有天子之劍,有諸侯劍,有百姓之劍。」


流沙河譯


趙文王從前愛好劍術,招納劍客。登門投靠的劍客超過三千人,沒日沒夜的賽劍,選拔國手。一個賽年,死傷上百,而趙文王興趣不減。三個賽年下來,國庫虛耗,國勢衰颓,各國諸侯商量討伐趙國,而趙文王仍不醒悟,沉迷在劍術裡。


太子悝看不慣,憂心忡忡,可又不敢斷父王的興趣,便鼓動幕僚說:「諸位誰能說服國王遣散三千劍客,我賞千金。」


幕僚們說:「宋國有個莊周先生,他能。」


太子特派使者出差宋國,車載千金,當面贈送莊子。莊子不受,但隨使者一道來趙國進宫去見太子,問:「太子有什麼吩咐嗎,賞我千金?」


太子說:「久聞先生智慧超凡。敬贈千金不敢言賞,就當送給先生打發隨員好了。先生不受,我怎好意思開口呢。」


莊子說:「聽使者談過了,太子要通過我去斷掉國王的愛好吧。我去說服國王,如果出言冒犯,觸怒國王,不但對不起太子,自己還得受刑處死,你賞的千金我能用一錢嗎。如果出言得體,國王聽進去了,那就對得起太子了,我要什麼,貴國都會給的,還在乎那千金嗎。」


太子說:「不過咱們國王只接待劍客哟。」


莊子說:「行。我劍術挺不錯。」


太子說:「不過咱們國王接待劍客,只喜歡那全都頭髮蓬亂、鬢毛突出、帽子低垂,帽纓粗實,衣服緊身,瞪大眼睛而且氣喘語塞,大王竟喜歡見到這樣打扮的人。先生儒士打扮,去見國王,肯定會觸怒他老人家。」


莊子說:「請給我縫一套劍裝吧。」


劍裝三天縫好,莊子穿上。太子看了合格,乃引莊子去見父王。


趙文王坐在演武廳,抽劍出鞘,放在案上,等待宋國劍客莊周前來獻技。莊子跨入廳門,不走碎步而踏健步,一副雄赳赳的樣子,見了國王也不下拜,只抱拳行禮。


趙文王問:「你託太子介紹,前來見我,有什麼事?」


莊子說:「在下聽說大王愛好劍術,特來表演擊劍。」


趙文王問:「克敵功夫怎樣,你的劍術?」


莊子說:「在下的劍術嗎,十步斬一人,沿途皆取勝,千裡不稍停。」


趙文王驚喜說:「哈!天下無敵啦!」


莊子說:「做一個高超的劍客嘛,第一要做假相,使對手摸不透底;第二要設誘餌,給對手嘗嘗甜頭;第三要穩得住,讓對手急急進攻;第四要猛出劍,叫對手先中要害。請給機會讓我試試。」


趙文王說:「回賓館休息吧,先生。等我下命令安排好對抗賽,再請你來。」


莊子抱拳行禮,也不退行,轉身便走。看那模樣,挺像個天下無敵的劍客,太子悝放心了。


趙文王把三年來選拔的國手集合在演武廳,編組賽劍。七天賽事完畢,死傷六十多人,挑選出五六個最優秀的國手,叫他們各自備劍,到廳外去等著。賽場收拾妥當,這才召見宋國劍客莊周。


趙文王說:「今天想請你參加對抗賽。」


莊子說:「盼望已久了。」


趙文王問:「先生,用長劍短劍?」


莊子說:「長短都行。我有三種劍,隨大王指定。不過請允許我解釋清楚再參賽吧。」


赵文王說:「我想聽聽哪三種劍。」


莊子說:「第一種,天子劍,長。第二種,諸侯劍,中。第三種,群氓劍,短。」

莊子第29章 盗跖-5

莊子第29章 盗跖-5


ㄨˊ足ㄗㄨˊ問ㄨㄣˋ於ㄩˊ知ㄓ和ㄏㄜˊ曰ㄩㄝ:「人ㄖㄣˊ卒ㄗㄨˊ未ㄨㄟˋ有ㄧㄡˇ不ㄅㄨˋ興ㄒㄧㄥ名ㄇㄧㄥˊ就ㄐㄧㄡˋ利ㄌㄧˋ者ㄓㄜˇ。彼ㄅㄧˇ富ㄈㄨˋ則ㄗㄜˊ人ㄖㄣˊ歸ㄍㄨㄟ之ㄓ,歸ㄍㄨㄟ則ㄗㄜˊ下ㄒㄧㄚˋ之ㄓ,下ㄒㄧㄚˋ則ㄗㄜˊ貴ㄍㄨㄟˋ之ㄓ。夫ㄈㄨ見ㄐㄧㄢˋ下ㄒㄧㄚˋ貴ㄍㄨㄟˋ者ㄓㄜˇ,所ㄙㄨㄛˇ以ㄧˇ長ㄔㄤˊ生ㄕㄥ安ㄢ體ㄊㄧˇ樂ㄌㄜˋ意ㄧˋ之ㄓ道ㄉㄠˋ也ㄧㄝˇ。今ㄐㄧㄣ子ㄗˇ獨ㄉㄨˊ無ㄨˊ意ㄧˋ焉ㄧㄢ,知ㄓ不ㄅㄨˋ足ㄗㄨˊ邪ㄒㄧㄝˊ?意ㄧˋ知ㄓ而ㄦˊ力ㄌㄧˋ不ㄅㄨˋ能ㄋㄥˊ行ㄒㄧㄥˊ邪ㄒㄧㄝˊ?故ㄍㄨˋ推ㄊㄨㄟ正ㄓㄥˋ不ㄅㄨˋ妄ㄨㄤˋ邪ㄒㄧㄝˊ?」


知(ㄓ)和(ㄏㄜˊ)曰(ㄩㄝ):「今(ㄐㄧㄣ)夫(ㄈㄨ)此(ㄘˇ)人(ㄖㄣˊ),以(ㄧˇ)為(ㄨㄟˊ)與(ㄩˇ)己(ㄐㄧˇ)同(ㄊㄨㄥˊ)時(ㄕˊ)而(ㄦˊ)生(ㄕㄥ),同(ㄊㄨㄥˊ)鄉(ㄒㄧㄤ)而(ㄦˊ)處(ㄔㄨˋ)者(ㄓㄜˇ),以(ㄧˇ)為(ㄨㄟˊ)夫(ㄈㄨ)絕(ㄐㄩㄝˊ)俗(ㄙㄨˊ)過(ㄍㄨㄛˋ)世(ㄕˋ)之(ㄓ)士(ㄕˋ)焉(ㄧㄢ),是(ㄕˋ)專(ㄓㄨㄢ)無(ㄨˊ)主(ㄓㄨˇ)正(ㄓㄥˋ),所(ㄙㄨㄛˇ)以(ㄧˇ)覽(ㄌㄢˇ)古(ㄍㄨˇ)今(ㄐㄧㄣ)之(ㄓ)時(ㄕˊ)、是(ㄕˋ)非(ㄈㄟ)之(ㄓ)分(ㄈㄣ)也(ㄧㄝˇ)。與(ㄩˇ)俗(ㄙㄨˊ)化(ㄏㄨㄚˋ)世(ㄕˋ),去(ㄑㄩˋ)至(ㄓˋ)重(ㄓㄨㄥˋ),棄(ㄑㄧˋ)至(ㄓˋ)尊(ㄗㄨㄣ),以(ㄧˇ)為(ㄨㄟˊ)其(ㄑㄧˊ)所(ㄙㄨㄛˇ)為(ㄨㄟˊ)也(ㄧㄝˇ)。此(ㄘˇ)其(ㄑㄧˊ)所(ㄙㄨㄛˇ)以(ㄧˇ)論(ㄌㄨㄣˋ)長(ㄔㄤˊ)生(ㄕㄥ)安(ㄢ)體(ㄊㄧˇ)樂(ㄌㄜˋ)意(ㄧˋ)之(ㄓ)道(ㄉㄠˋ),不(ㄅㄨˋ)亦(ㄧˋ)遠(ㄩㄢˇ)乎(ㄏㄨ)!慘(ㄘㄢˇ)怛(ㄉㄚˊ)之(ㄓ)疾(ㄐㄧˊ),恬(ㄊㄧㄢˊ)愉(ㄩˊ)之(ㄓ)安(ㄢ),不(ㄅㄨˋ)監(ㄐㄧㄢ)於(ㄩˊ)體(ㄊㄧˇ);怵(ㄔㄨˋ)惕(ㄊㄧˋ)之(ㄓ)恐(ㄎㄨㄥˇ),欣(ㄒㄧㄣ)欣(ㄒㄧㄣ)之(ㄓ)喜(ㄒㄧˇ),不(ㄅㄨˋ)監(ㄐㄧㄢ)於(ㄩˊ)心(ㄒㄧㄣ)。知(ㄓ)為(ㄨㄟˊ)為(ㄨㄟˊ)而(ㄦˊ)不(ㄅㄨˋ)知(ㄓ)所(ㄙㄨㄛˇ)以(ㄧˇ)為(ㄨㄟˊ)。是(ㄕˋ)以(ㄧˇ)貴(ㄍㄨㄟˋ)為(ㄨㄟˊ)天(ㄊㄧㄢ)子(ㄗˇ),富(ㄈㄨˋ)有(ㄧㄡˇ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,而(ㄦˊ)不(ㄅㄨˋ)免(ㄇㄧㄢˇ)於(ㄩˊ)患(ㄏㄨㄢ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無(ㄨˊ)足(ㄗㄨˊ)曰(ㄩㄝ):「夫(ㄈㄨ)富(ㄈㄨˋ)之(ㄓ)於(ㄩˊ)人(ㄖㄣˊ),無(ㄨˊ)所(ㄙㄨㄛˇ)不(ㄅㄨˋ)利(ㄌㄧˋ)。窮(ㄑㄩㄥˊ)美(ㄇㄟˇ)究(ㄐㄧㄡˋ)勢(ㄕˋ),至(ㄓˋ)人(ㄖㄣˊ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不(ㄅㄨˋ)得(ㄉㄜˊ)逮(ㄉㄞˇ),賢(ㄒㄧㄢˊ)人(ㄖㄣˊ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不(ㄅㄨˋ)能(ㄋㄥˊ)及(ㄐㄧˊ)。俠(ㄒㄧㄚˊ)人(ㄖㄣˊ)之(ㄓ)勇(ㄩㄥˇ)力(ㄌㄧˋ)而(ㄦˊ)以(ㄧˇ)為(ㄨㄟˊ)威(ㄨㄟ)強(ㄑㄧㄤˊ),秉(ㄅㄧㄥˇ)人(ㄖㄣˊ)之(ㄓ)知(ㄓ)謀(ㄇㄡˊ)以(ㄧˇ)為(ㄨㄟˊ)明(ㄇㄧㄥˊ)察(ㄔㄚˊ),因(ㄧㄣ)人(ㄖㄣˊ)之(ㄓ)德(ㄉㄜˊ)以(ㄧˇ)為(ㄨㄟˊ)賢(ㄒㄧㄢˊ)良(ㄌㄧㄤˊ),非(ㄈㄟ)享(ㄒㄧㄤˇ)國(ㄍㄨㄛˊ)而(ㄦˊ)嚴(ㄧㄢˊ)若(ㄖㄨㄛˋ)君(ㄐㄩㄣ)父(ㄈㄨˋ)。且(ㄑㄧㄝˇ)夫(ㄈㄨ)聲(ㄕㄥ)色(ㄙㄜˋ)滋(ㄗ)味(ㄨㄟˋ)權(ㄑㄩㄢˊ)勢(ㄕˋ)之(ㄓ)於(ㄩˊ)人(ㄖㄣˊ),心(ㄒㄧㄣ)不(ㄅㄨˊ)待(ㄉㄞˋ)學(ㄒㄩㄝˊ)而(ㄦˊ)樂(ㄌㄜˋ)之(ㄓ),體(ㄊㄧˇ)不(ㄅㄨˊ)待(ㄉㄞˋ)象(ㄒㄧㄤˋ)而(ㄦˊ)安(ㄢ)之(ㄓ)。夫(ㄈㄨ)慾(ㄩˋ)惡(ㄜˋ)避(ㄅㄧˋ)就(ㄐㄧㄡˋ),固(ㄍㄨˋ)不(ㄅㄨˊ)待(ㄉㄞˋ)師(ㄕ),此(ㄘˇ)人(ㄖㄣˊ)之(ㄓ)性(ㄒㄧㄥˋ)也(ㄧㄝˇ)。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雖(ㄙㄨㄟ)非(ㄈㄟ)我(ㄨㄛˇ),孰(ㄕㄨˊ)能(ㄋㄥˊ)辭(ㄘˊ)之(ㄓ)!」


知(ㄓ)和(ㄏㄢˋ)曰(ㄩㄝ):「知(ㄓ)者(ㄓㄜˇ)之(ㄓ)為(ㄨㄟˊ),故(ㄍㄨˋ)動(ㄉㄨㄥˋ)以(ㄧˇ)百(ㄅㄞˇ)姓(ㄒㄧㄥˋ),不(ㄅㄨˋ)違(ㄨㄟˊ)其(ㄑㄧˊ)度(ㄉㄨˋ),是(ㄕˋ)以(ㄧˇ)足(ㄗㄨˊ)而(ㄦˊ)不(ㄅㄨˋ)爭(ㄓㄥ),無(ㄨˊ)以(ㄧˇ)為(ㄨㄟˊ)故(ㄍㄨˋ)不(ㄅㄨˋ)求(ㄑㄧㄡˊ)。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故(ㄍㄨˋ)求(ㄑㄧㄡˊ)之(ㄓ),爭(ㄓㄥ)肆(ㄙˋ)處(ㄔㄨˋ)而(ㄦˊ)不(ㄅㄨˋ)自(ㄗˋ)以(ㄧˇ)為(ㄨㄟˊ)貪(ㄊㄢ);有(ㄧㄡˇ)餘(ㄩˊ)故(ㄍㄨˋ)辭(ㄘˊ)之(ㄓ),棄(ㄑㄧˋ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而(ㄦˊ)不(ㄅㄨˊ)自(ㄗˋ)以(ㄧˇ)為(ㄨㄟˊ)廉(ㄌㄧㄢˊ)。廉(ㄌㄧㄢˊ)貪(ㄊㄢ)之(ㄓ)實(ㄕˊ),非(ㄈㄟ)以(ㄧˇ)迫(ㄆㄛˋ)外(ㄨㄞˋ)也(ㄧㄝˇ),反(ㄈㄢˇ)監(ㄐㄧㄢ)之(ㄓ)度(ㄉㄨˋ)。勢(ㄕˋ)為(ㄨㄟˊ)天(ㄊㄧㄢ)子(ㄗˇ),而(ㄦˊ)不(ㄅㄨˋ)以(ㄧˇ)貴(ㄍㄨㄟˋ)驕(ㄐㄧㄠ)人(ㄖㄣˊ);富(ㄈㄨˋ)有(ㄧㄡˇ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,而(ㄦˊ)不(ㄅㄨˋ)以(ㄧˇ)財(ㄘㄞˊ)戲(ㄒㄧˋ)人(ㄖㄣˊ)。計(ㄐㄧˋ)其(ㄑㄧˊ)患(ㄏㄨㄢˋ),慮(ㄌㄩˋ)其(ㄑㄧˊ)反(ㄈㄢˇ),以(ㄧˇ)為(ㄨㄟˊ)害(ㄏㄞˋ)於(ㄩˊ)性(ㄒㄧㄥˋ),故(ㄍㄨˋ)辭(ㄘˊ)而(ㄦˊ)不(ㄅㄨˋ)受(ㄕㄡˋ)也(ㄧㄝˇ),非(ㄈㄟ)以(ㄧˇ)要(ㄧㄠˋ)名(ㄇㄧㄥˊ)譽(ㄩˋ)也(ㄧㄝˇ)。堯(ㄧㄠˊ)、舜(ㄕㄨㄣˋ)為(ㄨㄟˊ)帝(ㄉㄧˋ)而(ㄦˊ)雍(ㄩㄥ),非(ㄈㄟ)仁(ㄖㄣˊ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也(ㄧㄝˇ),不(ㄅㄨˋ)以(ㄧˇ)美(ㄇㄟˇ)害(ㄏㄞˋ)生(ㄕㄥ);善(ㄕㄢˋ)卷(ㄐㄩㄢˋ)、許(ㄒㄩˇ)由(ㄧㄡˊ)得(ㄉㄜˊ)帝(ㄉㄧˋ)而(ㄦˊ)不(ㄅㄨˋ)受(ㄕㄡˋ),非(ㄈㄟ)虛(ㄒㄩ)辭(ㄘˊ)讓(ㄖㄤˋ)也(ㄧㄝˇ),不(ㄅㄨˋ)以(ㄧˇ)事(ㄕˋ)害(ㄏㄞˋ)己(ㄐㄧˇ)。此(ㄘˇ)皆(ㄐㄧㄝ)就(ㄐㄧㄡˋ)其(ㄑㄧˊ)利(ㄌㄧˋ)、辭(ㄘˊ)其(ㄑㄧˊ)害(ㄏㄞˋ),而(ㄦˊ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稱(ㄔㄥ)賢(ㄒㄧㄢˊ)焉(ㄧㄢ),則(ㄗㄜˊ)可(ㄎㄜˇ)以(ㄧˇ)有(ㄧㄡˇ)之(ㄓ),彼(ㄅㄧˇ)非(ㄈㄟ)以(ㄧˇ)興(ㄒㄧㄥ)名(ㄇㄧㄥˊ)譽(ㄩ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無(ㄨˊ)足(ㄗㄨˊ)曰(ㄩㄝ):「必(ㄅㄧˋ)持(ㄔˊ)其(ㄑㄧˊ)名(ㄇㄧㄥˊ),苦(ㄎㄨˇ)體(ㄊㄧˇ)絕(ㄐㄩㄝˊ)甘(ㄍㄢ),約(ㄩㄝ)養(ㄧㄤˇ)以(ㄧˇ)持(ㄔˊ)生(ㄕㄥ),則(ㄗㄜˊ)亦(ㄧˋ)久(ㄐㄧㄡˇ)病(ㄅㄧㄥˋ)長(ㄓㄤˇ)厄(ㄜˋ)而(ㄦˊ)不(ㄅㄨˋ)死(ㄙˇ)者(ㄓㄜˇ)也(ㄧㄝˇ)。」


知(ㄓ)和(ㄏㄢˋ)曰(ㄩㄝ):「平(ㄆㄧㄥˊ)為(ㄨㄟˊ)福(ㄈㄨˊ),有(ㄧㄡˇ)餘(ㄩˊ)為(ㄨㄟˊ)害(ㄏㄞˋ)者(ㄓㄜˇ),物(ㄨˋ)莫(ㄇㄛˋ)不(ㄅㄨˋ)然(ㄖㄢˊ),而(ㄦˊ)財(ㄘㄞˊ)其(ㄑㄧˊ)甚(ㄕㄣˋ)者(ㄓㄜˇ)也(ㄧㄝˇ)。今(ㄐㄧㄣ)富(ㄈㄨˋ)人(ㄖㄣˊ),耳(ㄦˇ)營(ㄧㄥˊ)鐘(ㄓㄨㄥ)鼓(ㄍㄨˇ)管(ㄍㄨㄢˇ)籥(ㄩㄝˋ)之(ㄓ)聲(ㄕㄥ),口(ㄎㄡˇ)嗛(ㄒㄧㄢˊ)於(ㄩˊ)芻(ㄔㄨˊ)豢(ㄏㄨㄢˋ)醪(ㄌㄠˊ)醴(ㄌㄧˇ)之(ㄓ)味(ㄨㄟˋ),以(ㄧˇ)感(ㄍㄢˇ)其(ㄑㄧˊ)意(ㄧˋ),遺(ㄧˊ)忘(ㄨㄤˋ)其(ㄑㄧˊ)業(ㄧㄝˋ),可(ㄎㄜˇ)謂(ㄨㄟˋ)亂(ㄌㄨㄢˋ)矣(ㄧˇ);侅(ㄎㄞ)溺(ㄋㄧˋ)於(ㄩˊ)馮(ㄈㄥˊ)氣(ㄑㄧˋ),若(ㄖㄨㄛˋ)負(ㄈㄨˋ)重(ㄓㄨㄥˋ)行(ㄒㄧㄥˊ)而(ㄦˊ)上(ㄕㄤˋ)也(ㄧㄝˇ),可(ㄎㄜˇ)謂(ㄨㄟˋ)苦(ㄎㄨˇ)矣(ㄧˇ);貪(ㄊㄢ)財(ㄘㄞˊ)而(ㄦˊ)取(ㄑㄩˇ)慰(ㄨㄟˋ),貪(ㄊㄢ)權(ㄑㄩㄢˊ)而(ㄦˊ)取(ㄑㄩˇ)竭(ㄐㄧㄝˊ),靜(ㄐㄧㄥˋ)居(ㄐㄩ)則(ㄗㄜˊ)溺(ㄋㄧˋ),體(ㄊㄧˇ)澤(ㄗㄜˊ)則(ㄗㄜˊ)馮(ㄈㄥˊ),可(ㄎㄜˇ)謂(ㄨㄟˋ)疾(ㄐㄧˊ)矣(ㄧˇ);為(ㄨㄟˊ)慾(ㄩˋ)富(ㄈㄨˋ)就(ㄐㄧㄡˋ)利(ㄌㄧˋ),故(ㄍㄨˋ)滿(ㄇㄢˇ)若(ㄖㄨㄛˋ)堵(ㄉㄨˇ)耳(ㄦˇ)而(ㄦˊ)不(ㄅㄨˋ)知(ㄓ)避(ㄅㄧˋ),且(ㄑㄧㄝˇ)馮(ㄈㄥˊ)而(ㄦˊ)不(ㄅㄨˋ)捨(ㄕㄜˇ),可(ㄎㄜˇ)謂(ㄨㄟˋ)辱(ㄖㄨˋ)矣(ㄧˇ);財(ㄘㄞˊ)積(ㄐㄧ)而(ㄦˊ)無(ㄨˊ)用(ㄩㄥˋ),服(ㄈㄨˊ)膺(ㄧㄥ)而(ㄦˊ)不(ㄅㄨˋ)捨(ㄕㄜˇ),滿(ㄇㄢˇ)心(ㄒㄧㄣ)戚(ㄑㄧ)醮(ㄐㄧㄠˋ),求(ㄑㄧㄡˊ)益(ㄧˋ)而(ㄦˊ)不(ㄅㄨˋ)止(ㄓˇ),可(ㄎㄜˇ)謂(ㄨㄟˋ)憂(ㄧㄡ)矣(ㄧˇ);內(ㄋㄟˋ)則(ㄗㄜˊ)疑(ㄧˊ)劫(ㄐㄧㄝˊ)請(ㄑㄧㄥˇ)之(ㄓ)賊(ㄗㄟˊ),外(ㄨㄞˋ)則(ㄗㄜˊ)畏(ㄨㄟˋ)寇(ㄎㄡˋ)盜(ㄉㄠˋ)之(ㄓ)害(ㄏㄞˋ),內(ㄋㄟˋ)周(ㄓㄡ)樓(ㄌㄡˊ)疏(ㄕㄨ),外(ㄨㄞˋ)不(ㄅㄨˋ)敢(ㄍㄢˇ)獨(ㄉㄨˊ)行(ㄒㄧㄥˊ),可(ㄎㄜˇ)謂(ㄨㄟˋ)畏(ㄨㄟˋ)矣(ㄧˇ)。此(ㄘˇ)六(ㄌㄧㄡˋ)者(ㄓㄜˇ),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之(ㄓ)至(ㄓˋ)害(ㄏㄞˋ)也(ㄧㄝˇ),皆(ㄐㄧㄝ)遺(ㄧˊ)忘(ㄨㄤˋ)而(ㄦˊ)不(ㄅㄨˋ)知(ㄓ)察(ㄔㄚˊ)。及(ㄐㄧˊ)其(ㄑㄧˊ)患(ㄏㄨㄢˋ)至(ㄓˋ),求(ㄑㄧㄡˊ)盡(ㄐㄧㄣˋ)性(ㄒㄧㄥˋ)竭(ㄐㄧㄝˊ)財(ㄘㄞˊ)單(ㄉㄢ)以(ㄧˇ)反(ㄈㄢˇ)一(ㄧ)日(ㄖˋ)之(ㄓ)無(ㄨˊ)故(ㄍㄨˋ)而(ㄦˊ)不(ㄅㄨˋ)可(ㄎㄜˇ)得(ㄉㄜˊ)也(ㄧㄝˇ)。故(ㄍㄨˋ)觀(ㄍㄨㄢ)之(ㄓ)名(ㄇㄧㄥˊ)則(ㄗㄜˊ)不(ㄅㄨˊ)見(ㄐㄧㄢˋ),求(ㄑㄧㄡˊ)之(ㄓ)利(ㄌㄧˋ)則(ㄗㄜˊ)不(ㄅㄨˋ)得(ㄉㄜˊ)。繚(ㄌㄧㄠˊ)意(ㄧˋ)絕(ㄐㄩㄝˊ)體(ㄊㄧˇ)而(ㄦˊ)爭(ㄓㄥ)此(ㄘˇ),不(ㄅㄨˋ)亦(ㄧˋ)惑(ㄏㄨㄛˋ)乎(ㄏㄨ)!」


註:


1.  無足問於知和:無足,喻貪婪之人,不知足者。知足,喻體知中和之道,守分請廉者。


2.  人卒:人眾。


3.  故推正不忘:故,故意。推正,推求正道。


4.  此人:指上興名就利之人。


5.  主正:基準、主體之意。


6.  至重:生命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7.至尊:大道。


8.慘怛:悲痛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9.俠:當夾。持也。


11.欲恐避就:指欲求、憎惡、避免、趨就。


12.動以百姓:以百姓心為心。


13.非以迫外也,反監之度:非遇迫於外物,而反照於心,各稟度量不同。


14.戲:戲弄。借為詡。         


15.雍:和睦團結。


16.約養:儉以自奉。


17.管籥:簫笛類之樂器。       


18.嗛:快也。


19.侅溺:猶言沉溺之深。       


20.馮氣:盛氣。


21.若負重行而上也:猶如負責上斜坡而行。


22.慰:借為慍,怨也。


23.靜居則溺:言不耐閑而自沒溺於嗜欲。


24.體澤則馮:其身充肥悅澤則馮滿有驕漲之意。


25.服膺:固守之意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26:戚醮:煩惱。


27.內則疑劫請之賊:藏於屋內者恐有劫盜。


28.樓疏:指建樓牆以防盜賊。


29:六者:謂亂、苦、疾、辱、憂、畏。


30.單:獨也。


31:繚意絕體:繚意:謂其意纏繞不釋。絕體,犧牲身體。


譯:


無足向知和問道:「人們終究没有誰不想樹立名聲并獲取利祿的。那個人富有了人們就歸附他,歸附他也就自以為卑下,以自己為卑下就更會尊崇富有者。受到卑下者的尊崇,就是人們用來延長壽命、安康体質、快樂心意的辦法。如今唯獨你在這方面没有欲念,是才智不够用呢?還是有了念頭而力量不能達到呢?抑或推行正道而一心不忘呢?」


知和說:「如今有這麼一個興名就利的人,就認為跟自己是同時生、同鄉處,而且認為是超越了世俗的人了;其實這樣的人内心里全無主心,用這樣的辦法去看待古往今來和是非的不同,只能是混同流俗而融合于世事。捨棄了貴重的生命,離開了最崇高的大道,而追求他一心想要追求的東西;這就是他們所說的延長壽命、安康体質、快樂心意的辦法,不是跟事理相去太遠嗎!悲傷所造成的痛苦,愉快所帶來的安適,對身體的影响自己不能看清;惊慌所造成的恐懼,歡欣所留下的喜悦,對于心靈的影响自己也不可能看清。知道一心去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却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去做,所以尊貴如同天子,富裕到占有天下,却始終不能免于憂患。」


無足說:「富貴對于人們來說,没有什麼不利的,享盡天下的美好并擁有天下最大的權勢,這是道德極高尚的人所不能得到的,也是賢達的人所不能趕上的;挾持他人的勇力用以顯示自己的威强,把握他人的智謀用以表露自己的明察,憑借他人的德行用以赢得賢良的聲譽,雖然没有享受過國家權力所帶來的好處却也像君父一樣威嚴。至于說到樂聲、美色、滋味、權勢對于每一個人,心里不等到學會就自然喜歡,身體不需要模仿早已習慣。欲念、厭惡、回避、俯就,本來就不需要師傳,這是人的禀性。天下人即使都認為我的看法不對,誰又能擺脱這一切呢?」


知和說:「睿智的人的做法,總是依從百姓的心思而行動,不去違反民眾的意願,所以,知足就不會爭鬥,無所作為因而也就無有所求。不能知足所以貪求不已,爭奪四方財物却不自廉。廉潔與貪婪的實情,并不是因為迫于外力,應該轉回頭來察看一下各自的禀賦。身處天子之位却不用顯貴傲視他人,富裕到擁有天下却不用財富戲弄他人。想一想它的后患,再考慮考慮事情的反面,認為有害于自然的本性,所以拒绝而不接受,并不是要用它來求取名聲與榮耀。堯與舜做帝王天下和睦團結,并非行仁政于天下,而是不想因為追求美好而損害生命;善卷與許由能够得到帝王之位却辭讓不受,也不是虚情假意的謝絕禪讓,而是不想因為治理天下危害自己的生命。這些人都能趨就其利,辭避其害,因而人們稱譽他們是賢明的人,可見賢明的稱譽也是可以獲取的,不過他們的本心并非建樹個人的名譽。」


無足說:「必定要保持自己的名聲,即使勞苦身形、謝絕美食、儉省給養以維持生命,那麼這一定是個長期疾病困乏而没有死去的人。」


知和說:「均平就是幸福,有餘便是禍害,物類莫不是這樣,而財物更為突出。如今富有的人,耳朵謀求鐘鼓、簫笛的樂聲,嘴巴滿足于肉食、佳釀的美味,因而觸發了他的欲念,遺忘了他的事業,真可說是迷亂極了;深深地陷入了憤懣的盛氣之中,像背着重荷爬行在山坡上,真可說是痛苦極了;貪求財物而招惹怨恨,貪求權勢而耗盡心力,安静闲居就沉溺于嗜欲,体态丰腴光泽就盛气凌人,真可說是發病了;為了貪圖富有追求私利,獲取的財物堆得像齊耳的高牆也不知滿足,而且越是貪婪就越發不知收歛,真可說是羞辱極了;財物囤積却没有用處,念念不忘却又不願割捨,滿腹的焦心與煩惱,企求增益永無休止,真可說是憂愁極了;在家内總擔憂竊賊的傷害,在外面總害怕寇盗的残殺,在内遍設防盜的塔樓和射箭的孔道,在外不敢獨自行走,真可說是畏懼極了。以上的六種情况,是天下最大的禍害,全都遺忘不求審察,等到禍患來臨,想要倾家蕩產保全性命,只求返歸貧窮求得一日的安寧也不可能。所以,從名聲的角度來觀察却看不見,從利益的角度來探求却得不到,使心意和身体受到如此困擾地竭力爭奪名利,豈不迷亂嗎!」


流沙河譯:


這位先生貪得無厭,好比吃東西沒得個飽足,所以名叫無足。無足去找知和先生辯論。知和謹守本份,懂得飽和而止,所以名叫知和。下面是無足與知和的辯論記錄。


無足說:「人嘛,不管調子唱得多高,到頭來沒有哪個不伸手撈名摸利。一旦富起來了,賓客盈門投靠他。既然投靠他嘛,就得低三下四。在他面前低三下四不值一錢,他就顯得很值錢了,貴了。貴起來了,自我感覺良好了,心情舒暢了,身體健康了,他就能享高壽了。奈何唯有你不作如是想,是老兄智力太低呢,抑或是智力不低,只是能力太低呢?抑或是智力能力都不低,只是老兄要堅持原則,念念不忘貧賤的光榮呢?」


知和說:「你所談的暴富新貴,我也見過。他常常把週圍的同齡人一一排隊研究,發現自己可真不簡單哪,起碼是全鄉的大富大貴第一豪門,很可能是全縣的第一呢。他對自己的衡量全從比較來,心頭沒個定準。他的歷史觀,社會觀,是非觀,榮辱觀,庸俗透頂,喪失個性。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他丟光了,完全聽從本能支配,為所慾為。你拿他做例子,談論身心健康舒暢享高壽的途徑,不嫌拉扯太遠了嗎!他的身心已經麻木,感覺不了什麼是痛苦的折磨、什麼是快感的享受。認識不清什麼是恐怖的刺激、什麼是快意的安慰,常常把折磨當成了享受,常常把刺激當成了安慰。所以,他追求的健康最不健康,他追求的舒暢最不舒暢。他雖然為所慾為,卻弄不明白是什麼因素促使他去為的。他這樣的糊塗蟲,哪怕貴為天子,富有天下,也逃不脫三災八難,甚至殺身之禍。」


無足說:「一旦富了,要啥有啥,太方便了。你看有錢人家,服飾器用的美感享受,亭臺樓閣的藝術風格,那樣高級,任你世外仙子,朝中賢臣,也休想得到呢。此外,保鏢隊給他壯威風,智囊團給他出主意,道德社給他撐門面,文武具備。有這三套班子差遣使唤,雖不執掌國政,亦儼然白衣王爺了。還有更妙的呢,叫一群歌娼舞妓娛樂耳目,娶一串姨太太發洩性慾,僱一夥厨師營養口腹,招一批辦事員啦、狗腿子啦聽我發號施令,滿足我的權力慾望,不亦快哉。這一類玩格的雅事嘛,不要人教也感興趣,不要內行示範也做得來。趨甜避苦,人之常情,無師自通,所謂本能。老實說吧,能投胎在有錢人家,玩玩這樣的格,那怕天下人咒罵,我也豁出去啦,幹!」


知和說:「聰明人做事,總是順應民情,有分寸的,何至於天下人咒罵呢。聰明人足,適可而止,不再爭取,更不無缘無故的貪求。當然,有時候也要爭取,那是他還不足。不足,他應該爭取,哪怕到處去爭取,他也不認為自己貪。同樣,有時候也要放棄,那是因為他已有餘。有餘,他應該放棄,哪怕放棄了王位,他也不認為自己廉。何謂貪?何謂廉?貪,並非出自外界引誘。廉,並非迫於外界壓力。是貪是廉,捫心自問,便明白了。聰明人,哪怕做了天子,擁有天下,也不顯高貴以蔑視人,也不炫鉅富以耍弄人。考慮到這樣做會惹麻煩,同時設身處地替對方想,曉得有悖於人之常情,所以才不這樣做,倒不是要沽名釣譽。堯爺舜爺做天子,絕非因為要行仁政才厚待百姓的,他們不願意追求奢華有害性命喲。善卷許由辭帝位,絕非因為要創義舉才謝絕禪讓的,他們不願意贡献力量有害健康喲。你剛才說趨甜避苦,我看堯爺舜爺善卷許由正是趨甜避苦,天下人不但不咒罵,倒稱頌他們的賢德。像他們這樣的趨甜避苦,不涉沽名釣譽,更不涉你說的那類玩格雅事,值得肯定。」


無足說:「不沽名釣譽,他們追求清高嘛。甜頭不吃吃苦頭,儉省湊合過日子,他們和那些窮途潦倒久病不死的可憐蟲有啥區別喲!」


知和說:「能和普通人的生活水準拉成一線,是福。日子冒尖了,特別是財產有餘了,是禍。你看有錢人傢,整天音樂悦耳,三餐酒肉爽口,迷了心竅,忘了事業,這是紊亂喲。吃喝大多不消化,胸悶腹脹,打嗝流尿,氣喘如抬石頭爬陡坡,這是痛苦喲。為貪財而擔驚受怕,為奪權而嘔心瀝血,回到家中休息,還得忙於洩慾,全身粘腻冒油,貴體痴肥蠢胖,這是疾病喲。要去撈錢發財,只好顜頇裝聾,哪管當面笑罵,還得拼搏不捨,這是羞辱喲。存錢不用,緊緊摟在胸懷,愁眉苦臉的撥算盤珠,還想再撈一把,這是焦急喲。在家怕竊賊,在外怕強盗,宅院四角築碉樓,出門要帶保鏢隊,這是恐懼喲。紊亂,痛苦,疾病,羞辱,焦急,恐懼,這六害對天下任何人皆是致命的呀,而他卻忘記了,失察了。直到有一天六害在他身上一齊發作,他才曉得晚了晚了完了完了,要下狠心傾傢盪產也買不回一日的健康了。所以,名啦利啦到頭來都成了烟雲過眼。想當初啊,委屈自己的性情,折騰自己的身體,去爭什麼名利,天哪,好糊塗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