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年12月20日 星期三

莊子第25章則陽-7

莊子第25章則陽-7


柏(ㄅㄛˊ)矩(ㄐㄩˇ)學(ㄒㄩㄝˊ)於(ㄩˊ)老(ㄌㄠˇ)聃(ㄉㄢ),曰(ㄩㄝ):「請(ㄑㄧㄥˇ)之(ㄓ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遊(ㄧㄡˊ)。」


老(ㄌㄠˇ)聃(ㄉㄢ)曰(ㄩㄝ):「已(ㄧˇ)矣(ㄧˇ)!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猶(ㄧㄡˊ)是(ㄕˋ)也(ㄧㄝˇ)。」


又(ㄧㄡˋ)請(ㄑㄧㄥˇ)之(ㄓ),老(ㄌㄠˇ)聃(ㄉㄢ)曰(ㄩㄝ):「汝(ㄖㄨˇ)將(ㄐㄧㄤ)何(ㄏㄜˊ)始(ㄕˇ)?」


曰(ㄩㄝ):「始(ㄕˇ)於(ㄩˊ)齊(ㄑㄧˊ)。」


至(ㄓˋ)齊(ㄑㄧˊ),見(ㄐㄧㄢˋ)辜(ㄍㄨ)人(ㄖㄣˊ)焉(ㄧㄢ),推(ㄊㄨㄟ)而(ㄦˊ)強(ㄑㄧㄤˊ)之(ㄓ),解(ㄐㄧㄝˇ)朝(ㄔㄠˊ)服(ㄈㄨˊ)而(ㄦˊ)幕(ㄇㄨˋ)之(ㄓ),號(ㄏㄠˋ)天(ㄊㄧㄢ)而(ㄦˊ)哭(ㄎㄨ)之(ㄓ),曰(ㄩㄝ):「子(ㄗˇ)乎(ㄏㄨ)!子(ㄗˇ)乎(ㄏㄨ)!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有(ㄧㄡˇ)大(ㄉㄚˋ)災(ㄗㄞ),子(ㄗˇ)獨(ㄉㄨˊ)先(ㄒㄧㄢ)離(ㄌㄧˊ)之(ㄓ)。曰(ㄩㄝ):『莫(ㄇㄛˋ)為(ㄨㄟˊ)盗(ㄉㄠˋ),莫(ㄇㄛˋ)為(ㄨㄟˊ)殺(ㄕㄚ)人(ㄖㄣˊ)』。榮(ㄖㄨㄥˊ)辱(ㄖㄨˇ)立(ㄌㄧˋ)然(ㄖㄢˊ)後(ㄏㄡˋ)睹(ㄉㄨˇ)所(ㄙㄨㄛˇ)病(ㄅㄧㄥˋ),貨(ㄏㄨㄛˋ)財(ㄘㄞˊ)聚(ㄐㄩˋ)然(ㄖㄢˊ)後(ㄏㄡˋ)睹(ㄉㄨˇ)所(ㄙㄨㄛˇ)爭(ㄓㄥ)。今(ㄐㄧㄣ)立(ㄌㄧˋ)人(ㄖㄣˊ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病(ㄅㄧㄥˋ),聚(ㄐㄩˋ)人(ㄖㄣˊ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爭(ㄓㄥ),窮(ㄑㄩㄥˊ)困(ㄎㄨㄣˋ)人(ㄖㄣˊ)之(ㄓ)身(ㄕㄣ),使(ㄕˇ)無(ㄨˊ)休(ㄒㄧㄡ)時(ㄕˊ)。慾(ㄩˋ)無(ㄨˊ)至(ㄓˋ)此(ㄘˇ)得(˙ㄉㄜ)乎(ㄏㄨ)?古(ㄍㄨˇ)之(ㄓ)君(ㄐㄩㄣ)人(ㄖㄣˊ)者(ㄓㄜˇ),以(ㄧˇ)得(˙ㄉㄜ)為(ㄨㄟˊ)在(ㄗㄞˋ)民(ㄇㄧㄣˊ),以(ㄧˇ)失(ㄕ)為(ㄨㄟˊ)在(ㄗㄞˋ)己(ㄐㄧˇ);以(ㄧˇ)正(ㄓㄥˋ)為(ㄨㄟˊ)在(ㄗㄞˋ)民(ㄇㄧㄣˊ),以(ㄧˇ)枉(ㄨㄤˇ)為(ㄨㄟˊ)在(ㄗㄞˋ)己(ㄐㄧˇ)。故(ㄍㄨˋ)壹(ㄧ)形(ㄒㄧㄥˊ)有(ㄧㄡˇ)失(ㄕ)其(ㄑㄧˊ)形(ㄒㄧㄥˊ)者(ㄓㄜˇ),退(ㄊㄨㄟˋ)而(ㄦˊ)自(ㄗˋ)責(ㄗㄜˊ)。今(ㄐㄧㄣ)則(ㄗㄜˊ)不(ㄅㄨˋ)然(ㄖㄢˊ),匿(ㄋㄧˋ)為(ㄨㄟˊ)物(ㄨˋ)而(ㄦˊ)愚(ㄩˊ)不(ㄅㄨˊ)識(ㄕˋ),大(ㄉㄚˋ)為(ㄨㄟˊ)難(ㄋㄢˊ)而(ㄦˊ)罪(ㄗㄨㄟˋ)不(ㄅㄨˋ)敢(ㄍㄢˇ),重(ㄓㄨㄥˋ)為(ㄨㄟˊ)任(ㄖㄣˋ)而(ㄦˊ)罰(fá)不(ㄅㄨˋ)勝(ㄕㄥˋ),遠(ㄩㄢˇ)其(ㄑㄧˊ)塗(tú)而(ㄦˊ)誅(zhū)不(ㄅㄨˊ)至(ㄓˋ)。民(ㄇㄧㄣˊ)知(ㄓ)力(ㄌㄧˋ)竭(ㄐㄧㄝˊ),則(ㄗㄜˊ)以(ㄧˇ)偽(wéi)繼(ㄐㄧˋ)之(ㄓ)。日(ㄖˋ)出(ㄔㄨ)多(ㄉㄨㄛ)偽(wéi),士(ㄕˋ)民(ㄇㄧㄣˊ)安(ㄢ)取(ㄑㄩˇ)不(ㄅㄨˊ)偽(ㄨㄟˋ)。夫(ㄈㄨ)力(ㄌㄧˋ)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則(ㄗㄜˊ)偽(wéi),知(ㄓ)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則(ㄗㄜˊ)欺(ㄑㄧ),財(ㄘㄞˊ)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則(ㄗㄜˊ)盗(ㄉㄠˋ)。盗(ㄉㄠˋ)竊(ㄑㄧㄝˋ)十竊(ㄑㄧㄝˋ)之(ㄓ)行(ㄒㄧㄥˊ),於(ㄩˊ)誰(ㄕㄟˊ)責(ㄗㄜˊ)而(ㄦˊ)可(ㄎㄜˇ)乎(ㄏㄨ)?」


註:


1.   柏矩:姓柏名矩,老子弟子,懷道之人。


2.   辜人:俞樾曰:「辜之言枯,謂之磔之。漢書注, 磔謂張其屍。」謂死刑示眾者。


3.   推而強之:成玄英云:「令其正臥也。」


4.   幕:覆蓋也。


5.   子乎子乎:猶嗟乎嗟乎,感嘆辭。


6.   離:與罹通,遇也。


7.   一形:猶一人,言有一人失其形態(指為盜)皆退而自責。


8.   匿:藏也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 9.不識:不知也。


 10.塗:與途通。


譯:


柏矩就學于老聃,說:「請求老師同意我到天下去遊歷。」


老聃說:「算了,天下就像這里一樣。」


柏矩再次請求,老聃說:「你打算先去哪里?」


柏矩说:「先從齊國開始。」


柏矩到了齊國,見到一個處以死刑而抛尸示眾的人,推推尸體把他擺正,再解下朝服覆蓋在尸體上,仰天號啕大哭地說:「你呀你呀!天下出現如此大的災禍,偏偏你先碰上了。人們常說不要做强盜,不要殺人!世間一旦有了榮辱的區别,然后各種弊端就顯示出来;財貨日漸聚積,然后各種爭鬥也就表露出來。如今樹立人們所厭惡的弊端,聚積人們所爭奪的財物,貧窮困厄的人疲于奔命便没有休止之時,想要不出現這樣的遭遇,怎麼可能呢?


古時候統治百姓的人,把社會清平歸于百姓,把管理不善歸于自己;把正確的做法歸于百姓,把各種過錯歸于自己;所以只要有一個人其身形受到損害,便私下總是責備自己。如今却不是這樣。隱匿事物的真情却責備人們不能了解,擴大辦事的困難却歸罪于不敢克服困難,加重承受的負担却處罰别人不能勝任,把路途安排得十分遥遠却譴責人們不能達到。人民耗盡了智慧和力量,就用虚假來繼續應付,天天出現那麼多虚假的事情,百姓怎麼會不弄虚作假!力量不够便作假,智巧不足就欺詐,財力不濟便行盜。盜竊的行径,對誰加以責備才合理呢?」


流沙河之譯


柏矩拜在老聃門下,研究無為主義學說。畢業後,請求老聃批準週遊列國,考察社會。老聃說:「算了吧。走遍天下,還不是這麼一回事。」


柏矩一再請求。老聃問:「先遊哪壹國?」


柏矩是魯國人。魯國窮是窮,精神很文明。


北鄰齊國,乃列國之首富,是個花花世界,很值得考察呢。


柏短說:「先遊齊國。」


柏矩來到齊國國都,進了城門,只走大街,不走小巷。怕誤入紅燈區,聽說國營妓院有娼婦八百名。走到十字街口,交通阻塞,路人圍觀。原來是已處決的罪犯,曝尸示眾。柏矩上前,挪動死尸,硬給擺成正卧姿勢,脫下死者穿的制服,從頭到腳密密蓋好,然後仰天號哭,曼聲吟唱:「你啊你啊!時代大不倖,你先丟了命。說什麼莫要為盜!說什麼莫要殺人!樹立榮辱觀念,結果是引發社會弊病。鼓勵發財致富,結果是激起社會競爭。樹立的既然是弊病,鼓勵的既然是競爭,國民都在那裡拼搏,官員都在那裡猛晉,勞累疲困還晝夜不停,一個個的又兇又狠,要臉要錢不要命,叫他不為盜,怎麼可能!叫他不殺人,怎麼可能!


古代的統治者,成功歸百姓,失敗歸自己;正確歸百姓,錯誤歸自己。所以民問一旦出現刑事犯罪,他就反省自己,責備自己。現代的統治者哪怕鑄成大錯,也不肯做自我批評。他們打啞謎叫百姓去猜,猜不準就處分。他們出難題叫百姓去做,做不起就問罪。他們交重擔叫百姓去挑,挑不動就罰款。他們指長途叫百姓去跑,跑不攏就懲辦。百姓嘛,知識淺,力量薄,完不成任務又怕苛罰嚴懲,只好做假,鑽空子騙官方。今天逼他做假,明天逼他做假,假透骨了,良民還不變成刁民!世人往往怕露窘態,知識淺了就要裝門面,力量薄了就要耍滑頭,錢囊空了就要搞偷盜。小偷大盜風起雲湧,到底該怪誰啊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