莊子24章徐無鬼-10
仲(ㄓㄨㄥˋ)尼(ㄋㄧˊ)之(ㄓ)楚(ㄔㄨˇ),楚(ㄔㄨˇ)王(ㄨㄤˊ)觴(ㄕㄤ)之(ㄓ)。孫(ㄙㄨㄣ)叔(ㄕㄨˊ)敖(ㄠˊ)執(ㄓˊ)爵(ㄐㄩㄝˊ)而(ㄦˊ)立(ㄌㄧˋ)。市(ㄕˋ)南(ㄋㄢˊ)宜(ㄧˊ)僚(ㄌㄧㄠˊ)受(ㄕㄡˋ)酒(ㄐㄧㄡˇ)而(ㄦˊ)祭(ㄐㄧˋ), 曰(ㄩㄝ):「古(ㄍㄨˇ)之(ㄓ)人(ㄖㄣˊ)乎(ㄏㄨ)!於(ㄩˊ)此(ㄘˇ)言(ㄧㄢˊ)已(ㄧˇ)。」
曰(ㄩㄝ):「丘(ㄑㄧㄡ)也(ㄧㄝˇ)聞(ㄨㄣˊ)不(ㄅㄨˋ)言(ㄧㄢˊ)之(ㄓ)言(ㄧㄢˊ)矣(ㄧˇ),未(ㄨㄟˋ)之(ㄓ)嘗(ㄔㄤˊ)言(ㄧㄢˊ),於(ㄩˊ)此(ㄘˇ)乎(ㄏㄨ)言(ㄧㄢˊ)之(ㄓ):市(ㄕˋ)南(ㄋㄢˊ)宜(ㄧˊ)僚(ㄌㄧㄠˊ)弄(ㄋㄨㄥˋ)丸(ㄨㄢˊ)而(ㄦˊ)兩(ㄌㄧㄤˇ)傢(ㄐㄧㄚ)之(ㄓ)難(ㄋㄢˊ)解(ㄐㄧㄝˇ);孫(ㄙㄨㄣ)叔(ㄕㄨˊ)敖(ㄠˊ)甘(ㄍㄢ)寢(ㄑㄧㄣˇ)秉(ㄅㄧㄥˇ)羽(ㄩˇ)而(ㄦˊ)郢(ㄧㄥˇ)人(ㄖㄣˊ)投(ㄊㄡˊ)兵(ㄅㄧㄥ);丘(ㄑㄧㄡ)願(ㄩㄢˋ)有(ㄧㄡˇ)喙(ㄏㄨㄟˋ)叁(ㄙㄢ)尺(ㄔˇ)。」
彼(ㄅㄧˇ)之(ㄓ)謂(ㄨㄟˋ)不(ㄅㄨˋ)道(ㄉㄠˋ)之(ㄓ)道(ㄉㄠˋ),此(ㄘˇ)之(ㄓ)謂(ㄨㄟˋ)不(ㄅㄨˋ)言(ㄧㄢˊ)之(ㄓ)辯(ㄅㄧㄢˋ)。故(ㄍㄨˋ)德(ㄉㄜˊ)總(ㄗㄨㄥˇ)乎(ㄏㄨ)道(ㄉㄠˋ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壹(ㄧ),而(ㄦˊ)言(ㄧㄢˊ)休(ㄒㄧㄡ)乎(ㄏㄨ)知(ㄓ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不(ㄅㄨˋ)知(ㄓ),至(ㄓˋ)矣(ㄧˇ)。道(ㄉㄠˋ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壹(ㄧ)者(ㄓㄜˇ),德(ㄉㄜˊ)不(ㄅㄨˋ)能(ㄋㄥˊ)同(ㄊㄨㄥˊ)也(ㄧㄝˇ)。知(ㄓ)之(ㄓ)所(ㄙㄨㄛˇ)不(ㄅㄨˋ)能(ㄋㄥˊ)知(ㄓ)者(ㄓㄜˇ),辯(ㄅㄧㄢˋ)不(ㄅㄨˋ)能(ㄋㄥˊ)舉(ㄐㄩˇ)也(ㄧㄝˇ)。名(ㄇㄧㄥˊ)若(ㄖㄨㄛˋ)儒(ㄖㄨˊ)墨(ㄇㄛˋ)而(ㄦˊ)兇(ㄒㄩㄥ)矣(ㄧˇ)。故(ㄍㄨˋ)海(ㄏㄞˇ)不(ㄅㄨˋ)辭(ㄘˊ)東(ㄉㄨㄥ)流(ㄌㄧㄡˊ),大(ㄉㄚˋ)之(ㄓ)至(ㄓˋ)也(ㄧㄝˇ)。聖(ㄕㄥˋ)人(ㄖㄣˊ)並(ㄅㄧㄥˋ)包(ㄅㄠ)天(ㄊㄧㄢ)地(ㄉㄧˋ),澤(ㄗㄜˊ)及(ㄐㄧˊ)天(ㄊㄧㄢ)下(ㄒㄧㄚˋ),而(ㄦˊ)不(ㄅㄨˋ)知(ㄓ)其(ㄑㄧˊ)誰(ㄕㄟˊ)氏(ㄕˋ)。是(ㄕˋ)故(ㄍㄨˋ)生(ㄕㄥ)無(ㄨˊ)爵(ㄐㄩㄝˊ),死(ㄙˇ)無(ㄨˊ)謚(ㄧˋ),實(ㄕˊ)不(ㄅㄨˋ)聚(ㄐㄩˋ),名(ㄇㄧㄥˊ)不(ㄅㄨˋ)立(ㄌㄧˋ),此(ㄘˇ)之(ㄓ)謂(ㄨㄟˋ)大(ㄉㄚˋ)人(ㄖㄣˊ)。
狗(ㄍㄡˇ)不(ㄅㄨˋ)以(ㄧˇ)善(ㄕㄢˋ)吠(ㄈㄟˋ)為(ㄨㄟˊ)良(ㄌㄧㄤˊ),人(ㄖㄣˊ)不(ㄅㄨˋ)以(ㄧˇ)善(ㄕㄢˋ)言(ㄧㄢˊ)為(ㄨㄟˊ)賢(ㄒㄧㄢˊ),而(ㄦˊ)況(ㄎㄨㄤˋ)為(ㄨㄟˋ)大(ㄉㄚˋ)乎(ㄏㄨ)!夫(ㄈㄨ)為(ㄨㄟˊ)大(ㄉㄚˋ)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以(ㄧˇ)為(ㄨㄟˊ)大(ㄉㄚˋ),而(ㄦˊ)況(ㄎㄨㄤˋ)為(ㄨㄟˊ)德(ㄉㄜˊ)乎(ㄏㄨ)!夫(ㄈㄨ)大(ㄉㄚˋ)備(ㄅㄟˋ)矣(ㄧˇ),莫(ㄇㄛˋ)若(ㄖㄨㄛˋ)天(ㄊㄧㄢ)地(ㄉㄧˋ)。然(ㄖㄢˊ)奚(ㄒㄧ)求(ㄑㄧㄡˊ)焉(ㄧㄢ),而(ㄦˊ)大(ㄉㄚˋ)備(ㄅㄟˋ)矣(ㄧˇ)!知(ㄓ)大(ㄉㄚˋ)備(ㄅㄟˋ)者(ㄓㄜˇ),無(ㄨˊ)求(ㄑㄧㄡˊ),無(ㄨˊ)失(ㄕ),無(ㄨˊ)棄(ㄑㄧˋ),不(ㄅㄨˋ)以(ㄧˇ)物(ㄨˋ)易(ㄧˋ)己(ㄐㄧˇ)也(ㄧㄝˇ)。反(ㄈㄢˇ)己(ㄐㄧˇ)而(ㄦˊ)不(ㄅㄨˋ)窮(ㄑㄩㄥˊ),循(ㄒㄩㄣˊ)古(ㄍㄨˇ)而(ㄦˊ)不(ㄅㄨˋ)摩(ㄇㄛˊ),大(ㄉㄚˋ)人(ㄖㄣˊ)之(ㄓ)誠(ㄔㄥˊ)!
註:
1. 觴:酒器之總名。
2. 孫叔敖:是宣公十二年,為楚相國,與勇士宜僚同時。當時孔子未生,莊子假借。
3. 然曰:古人飲酒之先祭。
4. 古之人乎,於此言已:言古之人宴會之間,常有言以相規。
5. 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:成玄英疏: 「楚白公勝欲因作亂,將殺令尹子西。司馬子綦言熊宜僚勇士,若得抵五百人。遂使屈之,宜僚正玩手中彈丸,不與使言,使因劍乘之,宜僚不懼亦不從,亦不言它。白公不得宜僚,反事不成。」
6. 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:秉羽,執羽扇。郢,楚都。 郢人即楚人,投兵,棄兵。林雲銘曰:「二人皆 以行為解難息兵,則言實用不着。」
7. 丘願有喙三尺:喙,嘴也。凡鳥嘴長者多不益言。孔子意 不能言,亦不願言也。
8. 彼:指孫叔敖及熊宜僚。 9.此:指孔子。
10.總:集也。 11.一:齊一。
12.不知其誰氏:聖人有功不耀。故雖澤及天下而不知誰。
13.實:猶利。 14.不摩。摩,合也。
譯:
孔子去到楚國,楚王宴請孔子,孫叔敖拿着酒器站立一旁,市南宜僚把酒灑在地上祭禱,說:「古時候的人啊!在這種情况下總要說一說話。」
孔子說:「我聽說有不用言談的言論,但從不曾說過,那就在這里說上一說。市南宜僚從容不迫地玩弄彈丸而使兩家的危難得以解脱;孫叔敖運籌帷幄使敵國不敢對楚國用兵而楚國得以停止征戰。我孔丘多麼希望有只長三尺的嘴巴來說上幾句呀!」
市南宜僚和孫叔敖可以稱作不是辦法的辦法,孔子可以稱作不用言辭的說辭,所以循道所得歸結到一點就是道的原始渾一的狀態。
言語停留在才智所不知曉的境域,這就是最了不起的了。
大道是混沌同一的,而體悟大道却個不相同;才智所不能通曉的知識,辯言也不能一一列舉,名聲像儒家、墨家那樣的人,也常因强不知以為知而招致凶禍。
所以,大海不辭向東的流水,成就了博大之最,聖人包容天地,恩澤施及天下百姓,而百姓却不知道他們的姓名。因此生前没有爵祿,死后没有謚号,財物不曾匯聚,名聲不曾樹立,這才可以稱作是偉大的人。
狗不因為善于狂吠便是好狗,人不因為善于說話便是賢能,何况是成就于偉大的啊!成就偉大却不足以算是偉大,又何况是修養心性隨順自然啊!偉大而又完備,莫過于天地;然而天地哪里僧求取什麼,却是偉大而又完備的哩。偉大而又完備的人,没有追求,没有喪失,没有捨棄,不因外物而改變自己的本性。返皈自己的本性就會没有窮盡,遵循恒古不變的規律就會没有矯飾,這就是偉大的人的真情。
流沙河譯:
(孔子出訪楚國,國王敬酒滿觴。相爺孫叔敖捧叁足酒器給孔子斟滿,肅立在旁。家住市南的勇幹熊宜僚舉杯敬客,灑酒祭神,曼聲吟唱:「貴賓效古人,即席發議論。請!」
孔子致答詞說:「在下孔丘仰慕古人不議論的議論,所以迄今未嘗議論,不過願意借此機會說兩句。熊宜僚,會抛球,捌球在空,壹球在手,不理睬說客的引誘,拒絕參加械鬥,化解兩派對立的深仇。孫叔敖,睡大覺,心中無煩惱,羽扇搖搖,做無為而治的宰相,敵國不敢侵擾,鏽了英雄豪傑的戰刀。我願有叁尺的嘴,空發議論?」
他們叁人,熊宜僚和孫叔敖可以說是不修道而暗合道,孔子則是不議論而議論了。
天道無私,對待任何人皆是壹樣的。人的德養歸結在道的原理內,便到頂點了。人智有限,智力圈外的事物是不可知的。人的議論停步在智力圈的邊缘上,便到頂點了。道對待任何人皆壹樣,德養卻因人而異,因為修道者各有心得不同嘛。智力所不可知的事物,再議論也是枉然,因為發言者自己也不明白嘛。例如儒、墨兩傢那樣爭鳴,強異德為同德,強不知為可知,那就兇多吉少啦。
海洋不拒收任何向東流水,所以大極了。聖人胸懷宇宙,造福人類,而不讓百姓知道他是誰。生前不受爵禄,死後何須謚名,事蹟隨風飄散,放棄歷史地位,因為他是大人,沒有那些低級趣味。
好狗不愛吠,好人不愛吹。吹都不愛,還會受作偉大狀嗎!故作偉大狀,偉大不起來,努力養德,德能養起來嗎!天地最大最完備,自然而然形成的,何曾作過努力。大人懂得怎樣完備自己,無所努力,無所失,無所棄,不與外物作交易,順其自然而已。回歸自己的天性,谨守不渝。遵循古道的原理,不搞伪飾。從這兩方面可見大人的誠實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