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月30日 星期二

莊子第27章 寓言-6

莊子第27章 寓言-6


陽(ㄧㄤˊ)子(ㄗˇ)居(ㄐㄩ)南(ㄋㄢˊ)之(ㄓ)沛(ㄆㄟˋ),老(ㄌㄠˇ)聃(ㄉㄢ)西(ㄒㄧ)遊(ㄧㄡˊ)於(ㄩˊ)秦(ㄑㄧㄣˊ)。邀(ㄧㄠ)於(ㄩˊ)郊(ㄐㄧㄠ),至(ㄓˋ)於(ㄩˊ)梁(ㄌㄧㄤˊ)而(ㄦˊ)遇(ㄩˋ)老(ㄌㄠˇ)子(ㄗˇ)。老(ㄌㄠˇ)子(ㄗˇ)中(ㄓㄨㄥ)道(ㄉㄠˋ)仰(ㄧㄤˇ)天(ㄊㄧㄢ)而(ㄦˊ)歎(ㄊㄢˋ)曰(ㄩㄝ):「始(ㄕˇ)以(ㄧˇ)汝(ㄖㄨˇ)為(ㄨㄟˊ)可(ㄎㄜˇ)教(ㄐㄧㄠˋ),今(ㄐㄧㄣ)不(ㄅㄨˋ)可(ㄎㄜˇ)也(ㄧㄝˇ)。」


陽(ㄧㄤˊ)子(ㄗˇ)居(ㄐㄩ)不(ㄅㄨˋ)答(ㄉㄚˊ)。至(ㄓˋ)舍(ㄕㄜˋ),進(ㄐㄧㄣˋ)盥(ㄍㄨㄢˋ)漱(ㄕㄨˋ)巾(ㄐㄧㄣ)櫛(ㄐㄧㄝˊ),脫(ㄊㄨㄛ)屨(ㄐㄩˋ)戶(ㄏㄨˋ)外(ㄨㄞˋ),膝(ㄒㄧ)行(ㄒㄧㄥˊ)而(ㄦˊ)前(ㄑㄧㄢˊ),曰(ㄩㄝ):「向(ㄒㄧㄤˋ)者(ㄓㄜˇ)弟(ㄉㄧˋ)子(ㄗˇ)慾(ㄩˋ)請(ㄑㄧㄥˇ)夫(ㄈㄨ)子(ㄗˇ),夫(ㄈㄨ)子(ㄗˇ)行(ㄒㄧㄥˊ)不(ㄅㄨˋ)閒(ㄒㄧㄢˊ),是(ㄕˋ)以(ㄧˇ)不(ㄅㄨˋ)敢(ㄍㄢˇ);今(ㄐㄧㄣ)閒(ㄒㄧㄢˊ)矣(ㄧˇ),請(ㄑㄧㄥˇ)問(ㄨㄣˋ)其(ㄑㄧˊ)過(ㄍㄨㄛˋ)。」


老(ㄌㄠˇ)子(ㄗˇ)曰(ㄩㄝ):「而(ㄦˊ)睢(ㄙㄨㄟ)睢(ㄙㄨㄟ)盱(ㄒㄩ)盱(ㄒㄩ),而(ㄦˊ)誰(ㄕㄟˊ)與(ㄩˇ)居(ㄐㄩ)!大(ㄉㄚˋ)白(ㄅㄞˊ)若(ㄖㄨㄛˋ)辱(ㄖㄨˋ),盛(ㄕㄥˋ)德(ㄉㄜˊ)若(ㄖㄨㄛˋ)不(ㄅㄨˋ)足(ㄗㄨˊ)。」


陽(ㄧㄤˊ)子(ㄗˇ)居(ㄐㄩ)蹴(ㄘㄨˋ)然(ㄖㄢˊ)變(ㄅㄧㄢˋ)容(ㄖㄨㄥˊ)曰(ㄩㄝ):「敬(ㄐㄧㄥˋ)聞(ㄨㄣˊ)命(ㄇㄧㄥˋ)矣(ㄧˇ)!」其(ㄑㄧˊ)往(ㄨㄤˇ)也(ㄧㄝˇ),舍(ㄕㄜˋ)者(ㄓㄜˇ)迎(ㄧㄥˊ)將(ㄐㄧㄤ)其(ㄑㄧˊ)家(ㄐㄧㄚ)公(ㄍㄨㄥ)執(ㄓˊ)席(ㄒㄧˊ),妻(ㄑㄧ)執(ㄓˊ)巾(ㄐㄧㄣ)櫛(ㄐㄧㄝˊ),舍(ㄕㄜˋ)者(ㄓㄜˇ)避(ㄅㄧˋ)席(ㄒㄧˊ),煬(ㄧㄤˊ)者(ㄓㄜˇ)避(ㄅㄧˋ)灶(ㄗㄠˋ)。其(ㄑㄧˊ)反(ㄈㄢˇ)也(ㄧㄝˇ),舍(ㄕㄜˋ)者(ㄓㄜˇ)與(ㄩˇ)之(ㄓ)爭(ㄓㄥ)席(ㄒㄧˊ)矣(ㄧˇ)!


註:


1.沛:今江蘇省沛縣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.秦:今陝西省。


3.梁:今河南省開封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4.舍:旅舍。


5.盥漱巾櫛:洗臉、漱口的用具,和面巾、梳篦等物。


6.睢睢盱盱:跋扈之貌。睢,仰目。盱,張目。


7.辱:污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8.迎將:迎送。


9.家公:旅舍主人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10.舍者:先坐之人,即休息的人。


11.煬:炊者。


譯:


楊子居(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、哲學家,即楊朱。)往南到沛地去,正巧老聃到西邊的秦地閑游,陽子居估計將在沛地的郊野遇上老聃,可是到了梁城方才見上面。


老子在半路上仰天長歎說:「當初我把你看作是可以教誨的人,如今看來你是不可受教的。」


陽子居一句話也没說。到了旅店,陽子居進上各种盥洗用具,把鞋子脱在門外,雙脚跪着上前說道:「剛才弟子正想請教先生,正趕上先生旅途中没有空閑,所以不敢冒然啟齒。如今先生閑暇下来,懇請先生指出我的過錯。」


老聃說:「你仰頭張目傲慢跋扈,你還能够跟誰相處?過于潔白的好像總會覺得有什麼污垢,德行最為高尚的好像總會覺得有什麼不足之處。」


陽子居聽了臉色大變羞慚不安地說:「弟子由衷地接受先生的教導。」


陽子居剛來旅店的時候,店里的客人都得迎來送往,那個旅舍的男主人親自為他安排坐席,女主人親手拿着毛巾梳子侍候他盥洗,旅客們見了他都得讓出座位,烤火的人見了也就遠離火邊。等到他離開旅店的時候,旅店的客人已經跟他無拘無束爭席而坐了。


流沙河譯:


陽居先生,就是楊朱,尊稱楊子,魏國人,大學者。楊朱創派,反對儒墨兩家。儒家鼓吹仁義,楊朱認為那是侵犯生命。墨家提倡博愛,楊朱認為那是犧牲自己。楊朱主張尊重生命,珍惜自己,而又拒絕道家的無為主義。


楊朱講學,從魯國南行,到楚國沛城,求見無為主義大師老聃。老聃即將西遊秦國,約楊朱明日在沛城西郊見面。楊朱提前來到西郊驛館,住宿一夜,早晨冒風雪去河橋,欄路拜見老聃。


老聃站在路中,仰天歎息,說:「從前覺得你不錯,聽得進我的話。現在呢,唉,一副不堪教育的樣子哟!」


楊朱無話可答,請老聃到驛館再說。老聃跟著來到驛館,住進房間,楊朱託盤端來臉盆、漱杯、面中、發梳,到門口先脫鞋,雙膝跪行進去,放下盥洗用具,說:「剛才學生本想請老師批評得具體些,又見老師忙著趕路,所以不敢開口。現在見老師呼吸匀調了,敢請談談學生錯在哪裡。」


老聃說:「翻白眼望青天,你目中無人啊,跟你相處,誰能自在!真正清白的人總覺得自己不幹淨,真正高尚的人總覺得自己不像樣,他們不會自我感覺良好。」


楊朱惭愧臉紅,說:「牢記在心了。」


楊朱退下,痛責自己,當即改掉傲氣。想起昨天大模大樣跨入驛館客廳,旅客紛紛起立恭迎,館主親手舖設座席,主婦親手捧上盥洗用具,旅客不敢和他同席,都靠邊坐,烤火的不敢陪他烤,讓他烤霸王火。當時他以為尊敬大學者就應該如此,竟未想到這是傲氣在作怪呢。現在革面洗心,且去客廳看看反應。果然,那些旅客不再把他當作大學者了,敢和他平起平坐了,甚至同他爭貴賓席。他很快樂,略感悲哀,心情可複雜呢。